李梅壓抑著內心裡對丈夫的抱怨,那些顯然對現在的情況沒有任何幫助。
“你們盡快去給他辦一下住院手續,我們已經通知介入室了,會盡快手術。”
“好,好,我馬上去辦。”
望著這對母女向住院部走去的背影,盧永林無奈的嘆了口氣。這種情況自己遇到的太多了,在病情可以控制的時候,太多人對醫生的話選擇了懷疑,一味的認為一生只是為了將病人的錢騙到自己的口袋,直到病情出現不可控制的時候,後悔和內疚卻顯得那麼蒼白無力。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趕快,病人心跳要停了,胸外心髒按壓,準備氣管插管。”
剛剛返身走進搶救室,盧永林就聽見了肖然急促的指令,最壞的情況還是要發生了,他急忙沖了過去。病人的呼吸和心跳都相當微弱,隨時都有停止的危險。
“腎上腺素1g,靜脈推注。”
“明白,腎上腺素1g,靜脈推注。”
流暢的醫護之間的配合顯示著急診科良好的素質,幹脆堅定的語言充斥著整個搶救室。很快藥物推入了病人體內,氣管插管也建立完畢,連線上了呼吸機,保證這病人的呼吸,不間歇的胸外心髒按壓讓肖然的也已開始微微出汗。
“病人出現室顫,200焦耳電除顫準備。”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新的意外又出現了,胸外心髒按壓的過程中,尚未恢複規律心跳的病人又出現了心室纖顫。
“200焦耳電除顫充電完畢,請讓開。”
林果利落的連線上電除顫儀,取下電極板,塗上導電糊,充足電荷,將電極板準確放在病人的胸前,招呼周圍搶救人員離開搶救床,以免被電流誤傷。
搶救室裡的聲音穿了出來,外面辦完住院手續回來的李梅和女兒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心情,一次次的想要沖進搶救室看看自己躺在裡面的親人。搶救室外忙碌的醫護人員為了搶救工作不受幹擾,無奈的攔住了她們。李梅無助的想要向親朋好友打電話,尋求幫助,但是空白的大腦已經完全指揮不動自己的行為了。慌亂中只有不住地禱告,希望滿天的神靈能夠聽見自己的祈禱,讓自己的丈夫轉危為安。張曉雲似乎一瞬間崩潰了,無力感襲遍了全身,癱倒在地。女孩兒那一聲聲撕裂的哭聲牽動著每一位搶救人員的心。
隨著電擊,病人的身體沖床上彈起,又轟然落下,也許是搶救室外親人的呼喚感動了上天,準確有效地施救中,病人的呼吸心跳恢複了正常,大家長長的鬆了口氣。
可是好景持續時間並不長,沒過多久,病人再一次出現了室顫,電除顫又一次顯示了自己強大的實力。可現實的殘酷顯現的淋漓盡致,就在大家還在懷疑室顫會不會再次到來時,它又一次如約而至了,雖然又一次的除顫讓病人再次恢複了正常的心跳,可是不安已經籠罩了整個搶救室,大家不敢想後面會發生什麼,似乎大家連面對的勇氣都在這一次次的挫敗感中消失殆盡,只有使出渾身解數,挽留看似已經走向生命邊緣的病人。
“會不會是交感風暴?”
肖然突如其來的話語,讓盧永林眼前一亮。大家的處理和操作完全沒有問題,病人反複發作的室顫只能是交感風暴,剛才的緊張讓自己差點失去了敏銳的判斷力,幸虧了肖然,盧永林笑著沖著肖然點了點頭,神情中帶著肯定與感謝。
這是一種非常嚴重的反應,在有著心髒病基礎的病人身上發生機率很高,也是引發突然性昏迷、中風和呼吸心跳停止的重要原因。如果不能及時發現和處理,會因為供血問題造成身體的進一步惡化,引起身體內重要器官的供血不足,輕易地擊倒病人。
“艾司洛爾,按照30g分鐘速度,快速泵入。”
“明白,艾司洛爾,按照30g分鐘速度,快速泵入。”
盧永林重新恢複了冷靜的判斷力,基於病人體重快速計算出合適的藥物和用量,搶救現場重新被掌控。不久之後,病人的心率完全穩定在正常範圍,意外的情況沒有再次發生,搶救室裡,眾人的情緒也都漸漸平複了。
“床旁十二導心電圖。”
“明白,床旁十二導心電圖。”
一切又恢複到剛剛開始的狀態,緊張而有序。一張緊急搶救之後的心電圖結果再次送到了盧永林手上,望著手中的結果,盧永林眼中的最後一絲慌亂消失了,一切又重新回到了自己可以完全掌控的局面。
“還是大面積心肌梗死,手術勢在必行,通知家屬,攜帶藥物、監護和行動式呼吸機,前往介入室。”
介入室外,紅色的手術指示燈持續的亮著,張曉雲坐立不安,在走廊上來回走動,心中的焦急讓她的目光時不時望向介入室大門,那眼神中充斥著祈求。李梅似乎全身力氣都已被掏空,癱倒在門口的等候椅上,眼雙目緊緊的閉著,哪裡也不敢看,嘴裡喃喃自語著。
陸續趕來的親朋好友們也不知道該怎樣安慰著對母女,眼巴巴的望著介入室的大門,希望不是從裡面走出的人能給他們帶來希望。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介入室的大門在眾人的期盼中慢慢開啟了,盧永林從裡面走了出來,還來不及摘下口罩和帽子就被外面的人圍住。
“醫生,怎麼樣?老張怎麼樣?”
圍過來的親友們焦急地問著,李梅和張曉雲去沒有動,似乎在盧永林出來的一瞬間,她們完全被定住了,根本無法指揮自己的動作,一個站著,一個坐著,呆呆的望著眾人,也許她們根本不敢詢問,怕會聽到什麼她們根本無法接受的結果,但眼神中的期盼卻又不想漏掉現場的任何一句話。
“手術十分順利,病人馬上就出來了。”
盧永林微笑著回答眾人,話語雖然簡短,但透漏出的資訊讓周圍的眾人長長出了口氣,那對母女的情緒瞬間得到了宣洩,趴在旁邊人的身上痛哭了起來,哭聲中卻帶著幸福的味道。
所有事情都向肖然交代清楚之後,盧永林急急忙忙回到家中。家中一片安靜,沒有絲毫響動,只有兒子的房間中透射出昏黃的燈光。
盧永林推開房門,看見床上的兒子已經熟睡,臉上掛著淡淡的淚痕,睡夢中依然在不自主的抽泣著。兒子懷裡抱著一隻粉色的小熊,還有一隻中色的小熊滾落在床尾的地上,那是兒子自己選的生日禮物。
“粉色的是媽媽,棕色的是爸爸,媽媽上夜班的時候,讓粉色的小熊代替媽媽在家陪我和爸爸,爸爸上夜班的時候,讓棕色小熊代替爸爸在家陪我和媽媽。”
兒子的話依然響在耳旁,看來這一次兒子真的生自己的氣了,連棕色小熊都扔到了床下。盧永林興中一陣酸楚,愛憐的望著兒子,彎下身去將床尾的小熊撿起來,拍拍灰塵,放到兒子身旁。他沒有去取兒子懷中小熊,盧永林抽出了手,想要去擦去兒子臉上的淚痕,可自己粗糙的手似乎傷住了兒子自幼嫩的肌膚,孩子翻了個身,反而將他的手也壓在了身子底下。
“爸爸,爸爸,……”
睡夢中的兒子喃喃著,可口中依稀可變的話卻讓盧永林的眼睛濕潤了,他悄悄為兒子蓋好散落的被子,輕手輕腳掩上房門,靠在沙發上,眼中望著依舊透著小夜燈光芒的房門,陷入了沉思,他的眼神不在如醫院那般淩厲和執著,此時包含著無盡溫柔的他卻更像一個純粹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