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行漸深了，如此的寂靜，帶著冰冷與萬籟俱寂。嚴冬的夜晚，幾顆赤裸的星星泛著蒼白的光，疲倦地眨著眼，瑟瑟發抖幾乎聽得見它們的牙齒冷得捉對兒廝打的聲音。天幕上半個月亮斜掛著，月光是如此清冷，織成了一個柔軟的網，籠罩著眼睛所能看到的所有景物，一草一木，都不是像在白天裡那樣地現實了，它們都有著模糊、空幻的色彩，每一樣都隱藏了它的細致之點，都保守著它的秘密，使人有一種如夢如幻的感覺。一片片臃腫的雲緩緩地移過天空，彷彿是一群老婦，彎著背，一步步吃力地從月亮前面走過，想把月亮遮住，月亮卻透過雲片的空隙傾瀉下皎潔的光芒。微光中的樹峰的側影，在寒風中搖曳著，一分鐘比一分鐘顯得更為深黑，偶爾送來了一陣風，樹枝忍不住地咯吱咯吱了幾下，在空曠的天地間那麼的清晰，夜的黑，竟然抹不去它的身影，燈光拉長樹枝晃動的影子，顯得格外詭異。
冬天的夜晚，行人稀少，偶爾有車駛過，樹木悄悄地站著，忙碌了一天的人們都已坐在旺膛的火爐前，砌一杯熱茶，品一杯小酒，煮上熱氣騰騰的飯菜，盡情享受屬於自己的那種溫暖與舒適。偶爾在黑暗的甬道上走過一個人影，看上去幽靈一般。夜晚的冬天少了幾許夏日時所見的熱鬧與活潑，卻增添了幾分寧靜與安然。黑暗重重，沒有燈火，有的只是對面街上映照的一點微光。
如此寂靜的夜晚，依舊能看到街上飛馳而過的急救車上閃耀著的藍光，那是守護的光芒，守護著這座城市居民的生命安全。肖然斜倚在車中，疲憊的神情顯露無疑，他豎起領子，抱緊大衣，企圖驅散冬夜的嚴寒。望著窗外，萬籟俱寂，悄無聲息，整座城市似乎都在這月光中沉睡了一般。
肖然已經不記得自己來到急診科多長時間了，更不記得這是自己第幾個夜班了。只感覺在花開花落、花落又花開中，自己當初火熱的心已經漸漸沉寂了下來，甚至開始變得有些麻木了，但是心中的執著與鑒定反而沉澱了下來，越來越濃，如金子一般在漸漸麻木的心靈中閃動著。
十分鐘前，接到120緊急醫療救援中心派診電話，一位老人人事不省，情況不明。這已經是這個夜晚出的第八趟診了。
“我的天啊，老梁的班確實忙啊，不愧是死亡時刻，一晚上都不消停。”
肖然嘟囔著。也難怪，今天本來是梁滇仁的夜班，可是他有個重要的約會，為了支援哥們兒的終身大事，肖然毫無怨言的和他換了夜班。他一直聽說這個家夥的班很忙，可是怎麼能夠想到能忙到如此地步。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咚、咚、咚、......”
肖然提著重重的出診箱，哼哧哧的來到出診單上的地址，按門鈴的手都有些顫抖。這可是十五樓的高層住宅，為什麼會電梯停電，還是在這麼個關鍵時候。
“你們是......”
門吱吱呀呀的開啟了一條縫隙，門後伸出一個腦袋，這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兒，一臉焦急的表情，臉上還掛著淚珠，聲音怯怯的。
“我們是急救醫生，是你打的報診電話嗎？病人在哪裡？”
擔心小女孩兒的緊張情緒進一步加重，肖然低下頭輕聲的詢問著。
“你們是醫生，可把你們盼來了，你們......你們快點，我爸爸......我爸爸在這兒。”
聽到是面前的人是醫生，女孩兒彷彿一下子放鬆了下來，眼淚止不住的湧了出來，慌慌忙忙的拉著肖然，指著客廳中央。客廳中央的地上躺著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中等身材，穿著樸素。
“你們快看看吧，我叫不醒他，怎麼辦？”
女孩兒哭泣著，聲音顫抖著，失去方寸的緊緊抓住肖然，似乎那就是海洋中漂浮的一根稻草，只有抓住，才有希望。
“好的，我會盡力的，你放心。”
一面安撫著女孩兒脆弱的神經，肖然一面走上前來，檢查病人的情況。
嚴冬的地板異常冰冷，肖然跪在地上，顧不得雙膝傳來的刺骨的疼痛，詳細檢查著病人的情況。病人身上沒有明顯的傷痕，可是卻面色蒼白，雙目緊閉，不省人事，處於中重度昏迷之中，但是呼吸和心率還算基本平穩，顯然不是因為摔傷導致的昏迷，那又是什麼原因呢？
腦子裡面的腫瘤或者出血嗎？不像，病人雙側瞳孔直徑和對光反射完全正常。癲癇嗎？病人口腔周圍肌肉完全鬆弛，牙關張開，口腔內也沒有異常的分泌物，又是排除。腦炎或者腦膜炎？雖然常見於小孩子，但是成人並不是沒有發生的可能性，可是病人四肢軟癱，所有部位肌肉鬆弛，沒有肌張力，沒有頸項強直和角弓反張，就連體溫都是正常的，這個本不可能是昏迷。昏迷中毒更不可能了，病人口鼻腔內沒有明顯異常味道，瞳孔直徑沒有縮小，而且周圍也沒有嘔吐的痕跡。
常見的昏迷無非就是幾種，肖然的腦海在飛速的運算著，對病人的檢查結果也彙總在腦海中，以期能夠得出準確的結論。可能的結果一個一個的排除掉了，看來病人原來應該是有著什麼病，而這次的昏迷應該是原發疾病導致的。
“患者中重度昏迷，原因不明。範浩宇，持續心電監護，吸氧2升分。林果，建立靜脈通道，生理鹽水250，維持滴速。老劉，擔架固定，準備轉運。”
“明白，持續心電監護，吸氧2升分。”
“明白，建立靜脈通道，生理鹽水250，維持滴速。”
“明白，擔架固定，準備轉運。”
肖然只能先依靠初步判斷，進行初步搶救，一連串堅定而準確的指令，程式般的從他的口中發出。隨著醫囑的下達，周圍的同伴們快速的做著回應，彼此分工合作，條理清晰分明，如同一個人一般毫無間隙，急而不亂的配合著肖然。
肖然看了一眼病人的女兒，那個女孩在一旁完全不知所措，一味的呆呆的看著自己的父親，嘴裡喃喃的不知說些什麼，這樣的情況能給自己提供什麼樣的幫助呢？。可這是病人目前唯一在身旁的家屬，也是唯一有可能配合自己的人，沒辦法，雖然不抱什麼希望，也只能試試了。
肖然撐著地站起身來，雙膝因長時間跪在地面上，傳來得僵硬和冰冷讓他幾乎無法保持身體的平衡。肖然咬著牙，扶著刺痛的雙膝，手上的搓揉似乎帶來了一定的效果，刺痛終於停在了可以忍耐的範疇，他交替用力甩了甩兩條腿，讓持續的僵硬感暫時減退。
“姑娘，你別緊張，也別擔心，我們會幫助你爸爸的。但是我們也需要你的幫助，你能給我們說說你爸爸的情況嗎？”
肖然來到女孩兒的身旁，扶著她的雙肩，安慰著她，試圖能讓她平靜下來，只有這樣才會對自己後面的處理有幫助。但是當說出來之後，肖然才發現在這樣的情況下自己的話語是多麼的蒼白無力。
女孩兒望著肖然的雙眼，死死的盯著，空洞的眼神中充滿了無助和懷疑。肖然慢慢俯下身，堅定地望著她，眼神中充滿著執著與堅定，也許是受到肖然的感染，女孩兒的眼神慢慢有了神采，無助的眼神似乎尋求到了幫助，淚水瞬間矇住了她透徹的雙眼。
“真的嗎？真的嗎？我爸爸不會有事的是嗎？”
女孩兒緊緊地抓住他的雙臂，透著厚厚衣服，肖然都能感覺到一陣陣疼痛，那是一種急於尋求幫助的力量。
“一定的，我保證！”
作為醫生，沒有判斷清楚之前，在診斷和治療方面本不能說出絕對的語言，但是望著女孩兒的眼神，肖然無法拒絕，只能肯定的點著頭。
“你爸爸叫什麼名字？”
“我爸爸叫...叫...張國林。”
“他是怎麼摔倒的？”
“我不知道，那會兒我剛寫完作業，就...就聽見外面一聲響，然後....然後我跑出來，就看到這樣了，我...我怎麼叫都叫不醒他，我沒有辦法，給媽媽打了電話，媽媽...媽媽告訴我要打120緊急醫療救援中心，我就...我就打了，後來你們就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