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和湘雲時隔兩個月才來小住,賈母自然要安排一桌小的接風宴。湘雲性好熱鬧, 在席上就道:“看你們這麼熱鬧, 明兒我也做個東道, 請老太太、還有姐妹們在園子裡吃酒,誰都不許和我爭!”
大家夥兒只聽過就算, 不想第二日,湘雲果然張羅起來,請賈府女眷到園子裡吃螃蟹、賞桂花。年輕的姑娘少爺們又飲酒作詩, 玩得好不熱鬧。
晚上回到瀟湘館, 黛玉說起這事, 卻沒提別的,只道:“聽說今日這番安排, 都是寶姐姐幫著雲妹妹做的……”
絡兒年輕嘴快, 又不是賈家自己的丫鬟, 說話就沒有那麼多的顧忌, “就是藉著史大姑娘的名兒,大家最後領的還是這位寶姑娘的情。就連在老太太面前, 也是寶姑娘更出風頭。”
今日的螃蟹雖然不多, 但是湘雲想著大家同樂, 就把各房裡的丫鬟也都叫去了。絡兒雖然沒有身份上席吃蟹,卻也撈著了一個在黛玉身邊服侍的差事。黛玉脾胃弱,螃蟹這等大涼之物不宜多吃, 分給她的螃蟹大多隻吃一點蟹黃、蟹肉,別的蟹腿之類的都進了絡兒的肚子。不僅如此, 因為她正在黛玉身邊服侍,比柳五兒離得正席還要更近一些,有些柳五兒沒聽到、沒看到的事,反而被她聽到、看到了。
黛玉看了兩個丫鬟一眼,卻道:“這是寶姐姐會做人的地方,咱們也不好隨意臧否,更不能因此就對寶姐姐的為人定了性——你們是沒看到她做的那首螃蟹詠,要我說,那才是她的真性情呢。”
柳五兒是深知寶釵的才情的,更何況她今日的注意力多數被黛玉和寶玉給扯過去了,對於寶釵,不過因為寶玉的關系順便關注了一時,對於她們姐妹間吟詩作對的事,更是並不關注。
她的注意力,也確實都在旁的事上,例如:她發現在這兩個月間,寶玉和寶釵間的關系似乎急劇升溫,比兩個月之前要親近不少。若要她具體說,就是寶釵和寶玉之間多了一份默契,而這些默契,原本是隻存在於寶玉和黛玉之間的。
再如:寶釵和寶玉的幾次互動,黛玉也都看在眼裡,不過卻並沒有引起她的不滿,更沒有像往常那樣犯“小性兒”。有幾次,連湘雲都那眼尾去瞟黛玉,觀察她的反應了,黛玉卻依舊只是淡淡地,就好似全沒看見似的。
對於黛玉這樣的改變,柳五兒幾乎可以確定,她確實放下了對寶玉的感情——雖然柳五兒並不能確定自己在其中起到了多少作用,但是若這一世的任務就這樣誤打誤撞地完成,那可就是件再好不過的事了。
之後幾日,賈府內諸事不斷——柳五兒又一次見到了劉姥姥,這一次劉姥姥跟著賈母到瀟湘館內來看的時候,因為黛玉只是暫住,大部分傢什都被搬到了林家,劉姥姥就沒再發出“像是書房”的感嘆。
柳五兒先準備好了茶,黛玉親自捧著小茶盤給賈母和王夫人上茶。王夫人笑著接過茶,鮮有地誇了黛玉兩句,又主動道:“如今大姑娘少住在這邊了,眼看著這屋裡就冷清下來,看著有些不像樣了。明兒我讓鳳丫頭送些別的器物過來,還有這帳子……我記得前兒不知哪家送來了一副水墨帳子,配著這屋子倒好,也送來給大姑娘用吧——雖然只是偶爾過來小住,卻也不好太過將就了。”
王夫人往日裡對黛玉的態度可沒有這樣和善,顯然,是最近寶玉和寶釵之間的事進展順利,王夫人心情大好,看著黛玉也覺得順眼了不少。
賈母笑著看了王夫人一眼,也道:“你不說我還沒注意到,自從玉兒走了,這間屋子確實就看著沒那麼精細了。還有這窗紗,都是綠色的,和外面的竹子也不配,不如去庫房裡找些別的顏色的紗布換了這個。”
鳳姐插科打諢地說了些紗羅布匹的事,引得賈母談興大發,給眾人說了些軟煙羅、蟬翼紗的區別,又親自安排了那些紗羅的用處,眾人這才離開了瀟湘館,往別處去了。
柳五兒是沒有資格陪著賈母等人遊覽大觀園的,等眾人一走,就帶著絡兒收拾桌上的茶杯茶碗。
絡兒也主意到了剛剛王夫人對黛玉態度上的轉變,湊近了柳五兒悄聲道:“紫鵑姐姐,我覺著咱們這一次回來,他們家太太對咱們姑娘到是和善了一些,不像是那些日子,看咱們姑娘的眼睛裡,像是要噴火呢。”
柳五兒點了點絡兒的額頭,“別渾說,太太是府裡出了名的善心人,什麼‘眼裡要噴火的’,被別人聽見了,你這是給姑娘找麻煩呢。”
絡兒吐了吐舌頭,只道:“我在外面可不敢說。”
柳五兒不再看絡兒,只盯著瀟湘館的窗紗,“也不知道太太的盤算進行到哪一步了,若是那件大事終於定下來,咱們才能真的放心呢!現在給幾個好臉色又頂什麼用?”
絡兒似懂非懂地,也沒辦法接柳五兒的話,轉了轉眼珠,說起別的事來,“姐姐怕是不知道,史大姑娘家裡最近正在給她相看人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