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兒忙告訴鳳姐,賈母已經回房了, 王夫人也出了園子, 不知道是在賈母跟前, 還是在自己屋裡。
周瑞家的聽了,就起身說過去問問王夫人的主意。鳳姐點頭答應了, 又繼續和劉姥姥說話,“你說你們家之前置辦了多少畝地?不怕您老人家知道,現在京郊的地可不好買, 我們家這些日子也琢磨著買地, 卻怕買不到好的, 反而被人把錢給白騙了去。”
“你們城裡人去了我們那裡,人生地不熟的, 又不會看地, 自然容易被騙。”說起這些自己擅長的事來, 劉姥姥的話音裡也多了幾分自信。
鳳姐忙虛心請教, 說了一會兒,周瑞家的就一臉笑意地回來了, “恭喜姥姥, 可投了我們老太太的緣分了!”
鳳姐忙問其中的緣故, 周瑞家的少不得把自己過去回話時的事情說了,又說賈母打算請劉姥姥過去說說話。鳳姐一聽,少不得安慰有些退縮之意的劉姥姥, 又起身讓柳五兒服侍她去裡間換衣服,大有自己陪著劉姥姥過去的意思。
不過現在鳳姐懷著孩子, 有客人在場,在老太太屋裡又要守孫媳婦的規矩,不好坐著。柳五兒忙勸她安心在家,說自己帶著劉姥姥過去就是了。鳳姐想了想,也就答應下來。
柳五兒早就經歷過這些了,只是這一次沒有鳳姐在賈母跟前湊趣罷了,別的事情,更是跟之前幾世發生過的一樣。劉姥姥在賈家住了三、四天,第三天裡賈母帶著劉姥姥去遊大觀園,也有還史湘雲席的意思,鳳姐不方便自己過去,就讓奶孃和丫鬟抱著大姐兒去賈母面前玩耍一刻。不想等到晚上回來的時候,卻發起熱來。那邊賈母也說身上不舒服,只是時間晚了,大夫都請不到了,鳳姐也不能好好安生下來,第二天一大早就起來和柳五兒忙著安排人去請醫研藥,鬧了一個早上。
因此,劉姥姥過來辭行的時候,鳳姐就開玩笑似的抱怨了幾句,劉姥姥想了想,就道:“雖說著涼或許也是有的,但是姐兒不怎麼進園子,小孩子眼睛又淨,恐怕是在園子裡遇見什麼神了吧?不如奶奶讓人瞧瞧崇書本子,別是沖撞著了。”
鳳姐忙讓彩明唸了幾頁《玉匣記》,問得是花神,就讓人拿紙錢去燒了,心裡對劉姥姥更多了一份信服。“我們家大姐兒還沒有名字,我想著請您老人家為我們家大姐兒起個名字,藉藉您的壽!”
劉姥姥問明瞭大姐兒的生日,想了一會兒,才道:“依我看,不如就叫巧姐兒吧。”又說了一通起這個名字的好處,自然都是些吉祥話,鳳姐聽了,喜不自勝,當下就用了這個名字,又讓柳五兒送了劉姥姥好些東西,這才把劉姥姥祖孫兩個送出了府。
劉姥姥一走,緊接著就到了鳳姐的生日,這一天原本也發生了一件大事,但是因為這一世柳五兒想辦法先把鳳姐懷孕的事吵嚷了出來,賈璉雖說依然有些難以忍耐,但是因為有鳳姐懷孕的事在,暫時還一心只想著鳳姐,這是其一。其二是因為鳳姐懷孕了,賈母那邊自然也不好叫鳳姐吃酒,因此這一天只擺了幾桌清淡宴席,大家吃一頓長壽面,也就過了,卻沒有鬧出之前幾世那樣的事來。
鳳姐最近日子過得比較閑適,漸漸的整個人都淡然下來。到了懷孕有三四個月的時候,又時常吃不下飯,偶爾吃一點,也很快就嘔吐出來,把賈璉急得不行,親自過去和王夫人說了,讓王夫人把管家的事暫時先交給別人。
不過王夫人現在手裡卻暫時無人可用,她雖然看好寶釵,但是卻也不是名正言順的。只好先把園子裡的事交給了李紈和探春,又讓寶釵幫忙看著。再有一些她們三個處理不了、王夫人又沒有工夫處理的事,就依舊交給柳五兒,讓她幫著處置了。
鳳姐對這些事也沒有什麼異議,因為懷相有些不好,她現在真的是一心養胎了,雖然還做不到真正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但是也很少再操心家務。因為沒了鳳姐張羅,雖然臘月裡賈府依舊是來了很多親戚,但是除了邢岫煙和薛寶琴依舊被留下暫住外,李家母女就沒有留下來了。
除了這三家之外,鳳姐的親兄長王仁也一道進京,過來探望過了妹妹,就去外面尋那些投緣的紈絝子弟們一道閑逛去了。鳳姐雖說和王仁是血脈至親,有孃家人過來探望也很高興,但是她做姑娘的時候心裡也有些看不上自己這個哥哥,這麼多年王仁也沒能出息一點,她也就越發待這個兄長淡淡的。這次王仁過來,兄妹兩個也就說了小半個時辰的話,就無話可說了。還是賈璉出面招待了王仁兩次,這才沒失禮於這個大舅哥。
轉眼過了年,眼看著春暖花開,園子裡的草木也漸漸發出了新芽,鳳姐懷孕已經七個月了,生産就在眼前。因為天氣漸暖,她偶爾也在丫鬟婆子們的簇擁下進園子裡稍逛片刻,有時看到些看不過眼的事,就回去告訴柳五兒,讓她處置了去。
這日柳五兒正陪著鳳姐吃午飯,侍書笑著走了進來,先問過鳳姐好,這才對著柳五兒道:“我們姑娘和大奶奶在‘議事廳’等著你呢,說若你已經吃完了飯,就叫你過去,有事找你商量。”
因為上一世陪著迎春也進過‘議事廳’旁聽,所以柳五兒只一聽就猜到了探春叫她過去商量什麼事。她也無心改變這段事情的程序,或是阻止這事的發生——雖然對她來說這事發生或是沒有發生都無關緊要,但是對於探春,這卻是她做下的一件大事。
鳳姐倒是在柳五兒答應之前就給出了準話,“什麼事要商量?平兒這就過去。”又和柳五兒說:“你快過去吧,不知道她們那邊有什麼事要問你呢。”
既然鳳姐都這麼說了,柳五兒也就不再磨蹭耽擱,放下碗筷就隨著侍書過去了‘議事廳’那邊。
柳五兒過去的時候,李紈、探春、寶釵三人正坐在一處閑聊,說的是正月裡去賴大家做客的事,柳五兒聽了就笑著問:“大奶奶和姑娘們在賴家看到什麼好東西了?我那日也不曾過去,竟不知道這些。”
探春指著邊上的一個小杌子,讓柳五兒坐了,又說了幾件日常瑣事,問了柳五兒的主意,又提起前話來,“我們正月裡去賴大家——你因要侍候你們主子,不曾跟著過去,但是我就這麼告訴你,他們那園子還沒咱們這裡一半大,花草樹木也少得多。但是我和他們家的女孩兒說話的時候,他們家人卻說那小園子裡的東西,除了他們家人日常吃用的,都分包出去,到了年底還能拿回來二百多兩銀子。我這才知道,原來一個破荷葉、破草根子,都是值錢的。”
柳五兒不覺露出傾聽的神色:這還不是她第一次聽探春提起這一番話了,尚且覺得探春思緒機敏,見微知著,若是真正的平兒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還不知道要驚豔到什麼程度——固然,這樣的主意也不是探春第一個想到的,但是她一個未出閣、甚至沒怎麼學過管家、沒經歷過事情——在柳五兒看來,賈家長輩對她們這幾個庶出女兒的教養也並不十分上心——的姑娘能注意這樣的事、生出這樣的想法,已經是很難得的了。
只聽探春繼續說道:“咱們這個園子,就算比他們家的多一倍,那樣經營下來,一年也有四百兩銀子的出息了。四百兩雖然不多,但是在分包出去的同時,又省了許多人手,而且積少成多,未必日後這筆錢就頂不上大用。”
柳五兒聽著,心下不禁感慨:探春確實是個有遠見的姑娘,只可惜她的遠見暫時只能用在大觀園這一方天地之中,對於她自己的命運卻沒有什麼可以左右的能力。日後遠嫁海外,也不知道能不能再闖出一番自己的天地出來,萬一、萬一真能遇到一個良人……
她不知不覺就有些走神,很快就被她自己發覺,扯回了思緒,“這主意自然好,不過姑娘們在園子裡住著,這主意也只能姑娘們自己說出來……”先奉承了探春幾句,又話鋒一轉,隱晦地提醒了探春一聲這事中不足的地方,“不只要擅長經營,還要選一些忠厚、老實的媽媽。不然,姑娘們屋子裡的用度她們或許不敢剋扣,但是對丫鬟們,卻會‘丁是丁、卯是卯’的,不許她們動了。日子長了,有的糾紛呢。”
探春也點頭應是,“所以才叫你過來,一是讓你去討一討你們奶奶的主意,二來你對這些婆子的底細更清楚些,所以找你打聽打聽哪些人合適。”說著,又讓柳五兒趕緊去問鳳姐的主意,柳五兒無奈,只好先回去把這事告訴了鳳姐,鳳姐自然也聽出了這裡面的疏漏,但是她也不忍心打擊探春,就讓柳五兒過去回話,再幫著探春挑了人再回來。
“就算這次做得有些不盡如人意,多經歷幾次就好了。”誰也不是天生就能把事情處理周全的,柳五兒也是這個意思,又和鳳姐說了幾句話,就又往院子裡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