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半下午,寶玉終於清醒過來,賈母和王夫人就讓人用春凳抬著他回了怡紅院。茜雪和麝月早就鋪好了床,只等眾人把寶玉往床上搬,賈母和王夫人也跟著一同過來,又在寶玉床前陪著他坐了一會兒,又問這兩日誰負責照看,丫鬟們可排好了輪值。
襲人和柳五兒連忙上前應差,這兩人原本就是賈母親自為寶玉挑選出來的,襲人早就在王夫人面前掛了號,經過之前的事,王夫人對晴雯柳五兒)印象也不壞,見是她們兩個,就放心下來。又許應給她們:“照顧好了寶玉,回來還有賞賜給你們。”
襲人滿心滿眼就係在寶玉身上,現在更是恨不得代他受苦,為的也不是那些賞賜。柳五兒卻覺得王夫人真是一個實在人,知道怎麼才能讓丫鬟們更有幹勁兒。
兩位府裡的實權者在怡紅院內坐了一會兒,見寶玉除了皮外傷之外,精神上已經沒有什麼大礙,這才放心離開。兩人一走,襲人就立即到寶玉身邊坐下,問寶玉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寶玉卻遮掩著不肯說,只岔開話題說自己下身疼得很,讓襲人幫他看看。
柳五兒見他們兩人動作親暱,又知道前事,想著自己在這邊杵著也多有不便,就出了寶玉的臥房。
茜雪和麝月正坐在外間說話,話裡話外也都在猜測今天到底出了什麼事,讓賈政氣得下了這樣的狠手。茜雪雖然早就對寶玉歇了心思,一心只想著出去。但是到底在身邊服侍了這麼多年,她進賈母院子裡當差也早,可以說是親眼看著寶玉長大的。今天寶玉被打成這樣,下半身連動一下都要喊疼,不禁也有些心疼。
見柳五兒出來,兩人忙問:“寶玉可怎麼樣了?你怎麼不在裡面照顧著?”
柳五兒朝裡間努了努嘴,見兩人會意過來,才道:“這兩日恐怕大家又要受累了,我剛和襲人商量著,二爺被打成這樣,雖說吃了藥,卻也怕半夜會發熱,今兒晚上就由我和襲人在屋裡守著,不過姐妹們也都警醒著些,萬一真的發起熱來,大家夥兒都不能閑著。”她又瞄了一眼裡間,“我先去後面歇歇,等晚上再過來。若有事,你們就讓小丫鬟去後面叫我。”
茜雪和麝月答應著,柳五兒這才打算去後面小睡一會兒。剛往外走了兩步,就見門口珠簾一動,寶釵手中拿著一個小木匣子走了進來。
柳五兒怕寶玉現在不好見外人,來的又是姑娘,忙扭頭朝著裡面喊了一聲:“寶姑娘來了。”這才回過身迎了上去,“這大熱天的,勞煩寶姑娘又跑一趟過來。”
一邊說一邊跟著寶釵進去。寶釵這次是特意送藥過來的,好在襲人匆忙間幫寶玉蓋了一床夾紗被,雖說有些熱,卻不至於丟醜。
柳五兒見裡面興許不會出什麼亂子,這才複又回身,去後面休息去了。
等到天色將晚,柳五兒才又回到前面侍候。此時正是人多的時候,先是黛玉過來探望,其後又有鳳姐,又有賈母、薛姨媽打發過來看情形的人,更有些管事媳婦之類過來聊表心意。寶玉只應付了幾個就又困了,昏昏沉沉地睡去,那些管事媳婦只好由幾個大丫鬟來招呼。
一時王夫人又遣人過來把襲人叫了過去,不知有什麼話要吩咐。柳五兒只好和麝月、茜雪守在外間,一時又小丫鬟送了她們的晚飯過來,因怕寶玉中間醒了喚人聽不見,也不敢離開,就坐在外間對付著吃了幾口。
襲人回來的時候寶玉剛好睡醒,襲人忙說王夫人給了寶玉一瓶子香露,是宮裡賞下來的,兌水喝最好。
寶玉聽了,忙嚷著讓襲人兌一杯來嘗嘗,柳五兒等人也都湊過去聞了聞,確實有一股清甜的香氣。寶玉喝了大半盞,不知想到了什麼,又讓襲人去找寶釵借書。待襲人走了,又把柳五兒叫過來,“你去林姑娘那裡看看她在做什麼,若問起我來,就說我已經好多了。”
柳五兒不禁默然,這些年因為襲人越來越親近寶釵,遇到和黛玉有關的事,寶玉就喜歡使喚晴雯去做。柳五兒因為之前雪雁的關系,天然就對黛玉多了些親近之意,對這差事也並不抗拒。日子長了,多少也看出些寶玉和黛玉之間的情愫。
可是,雖然對黛玉親善,但是這樣的情愫的發生柳五兒卻並不樂見其成——她還記得穿成雪雁那一世的時候,黛玉最後也沒能等到寶玉回來。後來又聽說在黛玉病逝之後,賈家很快就為寶玉和寶釵定下了親事。
雖說最後三個人的結局都並不好,也說不上誰對不起誰,可是既有過這樣的經歷,又眼看著這樣的悲劇又會在未來的某個時間內發生,柳五兒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抱有一個樂觀的期待。
眼看著天色已晚——已經是二更天了,黛玉向來淺眠,因此入睡時間就稍早些,此時恐怕已經梳洗完畢準備睡了。她這時候過去,肯定會打擾到人家,就有些不情願過去,“這麼晚了,你又沒有一句特定的話要帶,或是一件事要說,我做什麼去呢?”
寶玉也有些犯愁,“我也沒什麼話要說。”
“那就是送一件東西也好,不然我連話都不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