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封妃的訊息下來,沒過多久,又傳來皇帝有意讓宮妃回家省親,據說已經有些人家往上遞了奏請的摺子,這就準備在家中蓋省親用的別苑了。
有這樣長臉的事,賈府自然也不能落後於人,各房各屋的人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展眼間就為此事忙碌了起來。
寶玉卻不管這些,只在黛玉剛從江南迴來那幾日高興了片刻,就又為了別的事終日煩悶起來。
而寶玉的心事,也瞞不過絳芸軒裡的幾位丫鬟——要說起這事來,無論是襲人、茜雪,還有麝月或是柳五兒,都覺得十分無語:只因為之前東府裡的小蓉大奶奶秦氏去了,她那兄弟秦鐘也不知因為什麼原因生了病,寶玉懸心秦鐘的病情,學都不去上了不說,整日連個高興的臉色都不曾有了。
不只如此,他還要讓身邊的人都跟著他一起憂心,不是今天讓襲人去找人給秦鐘送吃的,就是明天囑託晴雯幫他做樣針線著人給秦鐘送去,總歸是不肯消停下來。柳五兒原本就要同時做賈母和賈母兩個人屋裡的針線活兒,此時又平白無故地多了一樣,心底就十分不願意,恨不得明天秦鐘就能好起來,活蹦亂跳地和寶玉一起去上學才好。
這麼著挨過了些日子,有一天早上,襲人和柳五兒正一個服侍寶玉洗臉梳頭、一個幫寶玉整理預備著今天穿的外袍,忽然寶玉身邊的小廝茗煙一溜煙似的跑進了賈母的院子。到了絳芸軒外,也不敢直接進屋,而是悄悄掀開一點門簾子,透過縫隙對著裡面輕喚:“二爺,寶二爺。”
他這聲音也不小,不只寶玉,襲人和柳五兒也都聽見了。柳五兒微一皺眉,正想把這搗亂的東西給轟出去,寶玉卻先她一步走了過去——其實也是被唬了一跳,忙問:“你怎麼進來了?讓人看見可了不得!”
茗煙縮了縮脖子,又往身後瞄了一眼,見還沒人發現,這才急著道:“秦相公不中用了!”
“什麼?”寶玉還要再問,茗煙卻一矮身,又一溜煙地跑了出去。他這般來去如風,卻讓寶玉有些措手不及。
柳五兒雖然早已打算這輩子低調些,但是一來她本身也是有脾氣的人,二來她也是半路穿到晴雯體內,原本屬于晴雯的魂魄並未消失,偶爾也會影響她的思緒和行為。剛剛見茗煙竟然大著膽子跑進了內院,就已經十分不高興了,此時見寶玉又怔住了,就有些壓不住脾氣,開口和襲人抱怨:“這是給他了多大的膽子,竟然這麼著闖了進來?又不知道說了些什麼胡話,讓二爺……”
襲人心中雖然也有不滿,但是既然晴雯已經開口抱怨,她就不好多說什麼,伸手拿過袍子,過去幫寶玉披在身上。
不想她這一動,寶玉卻像是忽然被解了定身的戲法似的,忽然就有了動作。他一把奪過外袍,一邊匆匆穿上一邊掀開簾子就往外跑。襲人和柳五兒同時被他嚇了一跳,襲人站得近些,反應也快,二話不說追了出去,“寶玉,你且把袍子繫好了再去。”柳五兒看著有些無奈,卻也只好跟了出去。
這麼一喊,原本正準備往院外跑的寶玉卻忽然停住了腳步,等襲人和柳五兒追過去幫他繫好衣裳,他又一推兩人,“我去找老太太去,你們兩個就先回去吧。”
襲人和柳五兒對視一眼,難得地有了默契,同時嘆了口氣。看寶玉這慌慌張張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外面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呢。不過她們兩個也管不了寶玉,只好搖著頭回了屋子裡。
寶玉這一去,直到晚上才回來——是被李貴和茗煙兩人一左一右攙扶著回來的,進屋的時候目光呆滯不說,兩隻眼睛也都已經哭腫了。
襲人一見他這樣就慌了,忙過去扶住寶玉,問茗煙:“這是怎麼鬧的?”
茗煙使了個眼色,又指了指東面。襲人還未解,柳五兒卻已經明白過來,她走過去扶住寶玉另一邊的胳膊,又叫麝月:“給他們兩碗茶喝,然後就送出去吧。這麼晚了,這院子裡丫鬟又多,還有林姑娘在,他們兩個呆久了多不方便。”又問跟著進來的婆子,“他們兩個怎麼進來的?”
那婆子臉上堆著笑,一閃身就退出去了,還是李貴解釋,“二爺醉成這樣,吹不得風,我們兩個一路架著進來的,幸好沒被人撞見。”
“就算沒人撞見,也太不合規矩了。”襲人的注意力原本只在寶玉身上,但是聽了這話,也不禁搖頭。
麝月忙叫著他們兩個出了屋子,茜雪又走了進來,一看寶玉的樣子,也被嚇了一跳,“二爺這是怎麼了?”
柳五兒嘆了口氣,先和眾人合力把寶玉架到床上躺著,襲人過去幫他拆了頭上的冠、脫了身上的外袍和腳上的鞋襪,又用熱手巾幫他擦了擦臉,這才放下床帳,任他在裡面休息了。柳五兒這才拉著她們兩個出了裡屋,“應該是那位小秦相公去了,他這是傷心難過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