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果然在梨香院吃了晚飯才回來,又喝了些酒,去賈母處說了兩句話就被賈母打發出來,讓他回房歇著。
他一進屋,一眼就看見了書案上的筆墨,還有支著下巴坐在那裡百無聊賴的柳五兒,見他進來,柳五兒連忙起身過去幫他解鬥笠和鬥篷。不想寶玉的目光卻落在那書案上,問:“怎麼有那麼一池子墨放在那裡?”
柳五兒原本是不想提這事的,但是此時聽寶玉先問起,倒氣得笑了起來,“你早上說寫字,讓我研了那麼些墨,這會子都忘了不成?”
寶玉一拍腦門,這才想起來,“我寫的那幾個字呢?”
柳五兒幫寶玉解鬥笠的時候已經聞到了他身上的酒氣,笑道:“你可是喝醉了吧,臨走之前不是讓我貼到門鬥上?我已經貼好了。”
鬥篷剛解了一半,聽到這話,寶玉忙拉著柳五兒去外面看那匾。柳五兒身上只穿著一件棉襖,也沒有鬥篷,原本不大願意現在出去看,但是寶玉執意拉著她出去,她也不好硬著拒絕。
兩人走到門外,剛巧碰到黛玉從上房裡出來,見他們還在外面,就走過來,問:“你們在看什麼?”寶玉有心在黛玉面前炫耀,就拽著黛玉問哪個字寫得好。黛玉敷衍著誇了兩句,趁著寶玉高興,轉身回了對面自己的屋子。
柳五兒在外面可被凍得夠嗆,忙拉著寶玉回屋。
寶玉這時才想到襲人,“襲人姐姐怎麼不在?”
“在那屋睡覺呢。”柳五兒一邊幫寶玉解鬥篷,一邊回答。
寶玉伸手掩住一個哈欠,臉上湧上睡意,“對了,我中午在那邊府裡吃飯,看見有一碟子豆腐皮包子,知道你愛吃,就讓人給送過來了,你可吃了?”
柳五兒動作一頓,隨即又若無其事地繼續手上的動作,“吃了。送來的時候我們剛吃完飯,我也吃不下那麼多,就和她們幾個一人一個地分了。”又笑著說:“難為你想著,可沒給你留。”
寶玉不在意地擺手,“這有什麼。”一時他在圓桌邊坐了,茜雪給他倒了茶過來。寶玉神情恍惚,舉著杯子往對面讓,“林妹妹吃茶。”
眾人一看卻都笑了,又忙說黛玉剛就走了,寶玉這才呷了一口茶,只一口,就皺起了眉,“早上不是有一杯楓露茶?怎麼又換了這個?”
茜雪不敢撒謊,一五一十地把下午李嬤嬤過來的事說了,幸好她只說了茶的事,沒說豆腐皮包子的事,寶玉聽了雖然心中不爽,卻也沒有發作得太過。
可是到底心裡不舒服,那茶也只喝了一口,就隨手把茶碗放到桌子上,發出“當”地一聲。丫鬟們都知道他這是不高興了,頓時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只小心翼翼地瞄著寶玉。
“怎麼了?”氣氛正稍微有些僵持,襲人從那屋裡走了出來。
寶玉一看是她,就放柔了臉色,“沒什麼。”又吩咐茜雪,“等下次她來了,你也不用縱著她,反正現在我也吃不著奶了,哪天就回了老太太,讓她回去養老去吧。”
茜雪剛惹得寶玉發了一通火,現在也只得唯唯諾諾地稱是。襲人忙使眼色讓茜雪下去,自己哄著寶玉進了裡屋,服侍他躺到床上歇息。
柳五兒依稀記得,當年似乎就在這個正月前後,茜雪忽然就不再在寶玉屋裡當差了,甚至連賈母的院子都沒能再呆下去,直接就被送出了府。剛剛她還怕寶玉這次發作,恐怕就要攆茜雪出去了,到時候事情鬧大了,也不知道該如何收場。不想事情竟然就這樣被壓了下來,寶玉既然已經睡著,想必今日這場風波也就這麼過去了。
之後的幾日,茜雪當差的時候越發小心翼翼,寶玉雖然沒有再提這茬,待茜雪卻也不複往日那般親近了。至此之後,茜雪以往那爭榮誇耀的心才徹底歇了,當差雖然依舊勤勉,卻也不再喜歡往前湊了。
沒想到,茜雪這麼一退,倒把晴雯給顯了出來。她模樣出眾,針線又好,原本就很得賈母看重。再加上這些日子經常幫鴛鴦和琥珀做活兒,賈母身邊的兩位重臣都很念她的好,時常在賈母面前說她的好話,賈母也點名過兩次,晴雯就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寶玉身邊僅次於襲人之後的第二大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