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情緒是做皇帝時候不曾出現的。也不是他能控制的了的,唯一能做的就是無視這顆心,甚至遠遠的看著它灰飛湮滅。只要人還活著,哪怕拒絕他給的一切,只要歲歲年年他還能在他看得見的地方好好生活。就算是一萬個薩爾娜又如何,只要他開心,哪怕是短暫的開心也好。就像文人雅士最愛的鏡花水月,短暫虛幻至少可以是他下半生的慰藉。
昭賜遠遠看著皇帝,他望著順王打馬遠去的方向神色悽涼,也很是不忍心。即便那天從王府傳旨回來,刻意沒有說順王和夫人的情深義重。現在讓陛下親眼看到親耳聽到,確實殘忍至極,至少也許能讓陛下解脫呢。
皇帝對著初春的深山長嘯一聲,一隻身長兩臂的黑雕從空中盤旋而下,在皇帝翻身上馬之後,落到了他的肩膀上。皇帝檢查了箭筒,也調整了重弓的位置。隨後打馬順著順王進山的路線追去。
昭賜看著藍天白雲,感受著草原上生機盎然的春意,嘆氣,“陛下的春天什麼時候才能真正到來呢。”
玉蓉帶著薩爾娜依舊騎著剛才那匹白馬,剛剛的驚嚇讓玉蓉抱緊薩爾娜不再策馬狂奔了,而是慢慢打馬在林中穿梭。薩爾娜很不樂意的嘟囔,“虧我誇得海口,就你這老人家的速度,太陽下山前,本公主連個兔子也獵不到。萬一這個事傳到誇烏臣民那裡,我真是丟人丟大了。”
玉蓉揉著她的小腦袋笑道,“現在就嫌棄夫君是老頭子了。那再過幾年怎麼辦。”
玉蓉扭頭噘嘴道,“嚴格上說你都沒跟我在床上滾過,你不算我夫君。還有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本公主要打獵。”
玉蓉嘆了口氣,“動物也有靈性,被人獵殺何其可憐。你小小年紀更應有惻隱之心才對,打打殺殺不適合你。萬一未來你有了自己真正的夫君,會把人嚇跑的。”
薩爾娜沉默不語,忽然間林中竄出一隻小灰兔,她抬起弓一射,想到玉蓉剛才的話準頭就偏了。她賭氣的將小弓扔到馬下,“不殺生還狩什麼獵。”
玉蓉知道她又生氣了,習慣性的用手指捏了捏她的小臉兒,“怎麼這麼愛生氣。早知如此,當初本王就該選迪芸姑娘,她看起來就懂事的很。”
薩爾娜有些委屈,肩膀微微顫抖,豆大的淚珠滾了下來,玉蓉將人抱起來反轉坐在馬背上,兩人面對面,嘆息道,“女人果真都是水做的,稍微委屈就哭鼻子。”
她瞪著大眼睛,哭訴道,“你後悔了是不是,你們男人才都不是好東西,三妻四妾還喜新厭舊。如果不是你移情別戀,本公主怎麼會委屈。”
玉蓉有些震驚的問,“你居然會這麼多成語。真是士別三日……不對,本王日日與你廝守,怎麼不見你出口成章啊。”
“呆瓜啊,拿著小本子給我讀故事啊。有些公子小姐的故事裡,就有這些詞,我不懂就問呆瓜唄。”
玉蓉揉了揉額頭,玉閔看過的書果真內容豐富啊。萬一帶壞了素問,長大後再跟玉閔一個浪蕩德行,他就頭疼。所以玉蓉決定回王府第一件事就是回書房把少兒不宜的書都搜出來,再找間屋子鎖起來。
薩爾娜見他不說話,又指責道,“你是不是又在想迪芸。你根本不瞭解她,她只是看著瘦弱可憐病病殃殃,其實她武功好得很。她曾經是本公主的貼身侍衛。”
玉蓉敏銳的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意味,迪芸?侍衛?武功?察覺到詭異的聯系,忽然有個可怕的想法,他下馬將地上的輕弓撿起來背到身上,然後將白色披風撕成四條綁在馬蹄上。又檢查了箭筒裡的箭。他騎到馬上,對薩爾娜說,“你記住了以後不管誰問你,都說不認識迪芸。不然你夫君會死。”
薩爾娜驚慌的點點頭,也不敢再繼續問話了,只是縮在玉蓉懷裡,生怕玉蓉會有危險。
二人打馬沿著來路往回走,他對著那匹白馬耳語了幾句。那白馬輕盈的順著前方的岔路跑過去,由於馬蹄被白布包裹著,所以聲音很輕。又跑了幾裡山路,轉過一個山澗,流水聲音很響,也沒有其他馬蹄聲,只是前面的一幕讓他嚇壞了。
那個玄色龍袍的人小腿上中了一箭,鮮血直流,一個黑衣人舉著短刀從一棵樹上飛竄而下直撲向皇帝。玉蓉二話不說彎弓搭箭,對著黑衣人後心射去。不防備有暗箭射出,那人影兒迅速閃開,還是被利箭貫穿腹背。皇帝趁著這個空隙忍著腿傷,側身矯健一翻,躲過了黑衣人紮過來的短刀。玉蓉接連對著黑衣人射出兩箭,隨即打馬跑向皇帝的方向,黑衣人中箭逃入密林深處。玉蓉趕緊下馬檢視皇帝傷勢,“你身邊怎麼不帶侍衛。”
皇帝忍痛笑道,“怕你受傷所以來尋你,沒想到受傷的是朕,呵呵哎呦……真疼。”
玉蓉見他還能說笑應該無生命之憂,忽然想起剛才那人用的是短刀,皇帝為何會中箭。猛地回頭,就見薩爾娜跳下馬跑過來的時候,身後破空一箭。他一把將薩爾娜抱進懷裡順勢一滾躲過一箭。身形晃動又將皇帝撲到,緊接著背後鑽心一痛,他強忍著疼痛牢牢抓住皇帝肩膀。又對薩爾娜吼道,“趕緊到我懷裡。”
薩爾娜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剛要跑過去,就見一隻羽箭破空而來,直取順王後心。薩爾娜大喊著不要,撲到順王身後,當場穿心而亡,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
皇帝看到羽箭的尾部熟悉的毛羽,大吼道,“向雲中何在,還不拿下刺客玉簫。”
順王已無暇顧及其他,轉身抱著軟軟倒下去的薩爾娜,不可置信的捧著那具柔軟的嬌軀。吼道“薩爾娜,薩爾娜!”
她氣若遊絲聲音微弱,“夫君,等……等我醒來,做你真正的妻子好不好。”
玉蓉滿眼淚水,心痛的無以複加,狩獵的悲劇又一次上演,在這個悲傷的迴圈裡,他不斷的答應著,“好,好,你一定要醒過來醒過來。只要你醒過來,我會生生世世做你的夫君,好好疼愛你呵護你永遠寵著你不離不棄。”
薩爾娜微笑著滿足的吐出最後一口氣,隨後那柔軟的小手掉落身側,屬於她獨有的氣息也漸漸消散。玉蓉眼神一片死灰,抱著小小的身軀,仰天長嘯,聲如泣血,那聲音在林中久久不絕於耳。他毫不猶豫的反手將當胸一箭拔出,帶著一塊血肉被丟到地上。抱著逐漸冰冷的小小身軀,起身晃晃悠悠向前走著。完全聽不到身後那人的撕心裂肺的大聲叫喊,也看不到隨著他喊聲趕過來的侍衛和群臣。
那日的景象慘烈異常,多年後司徒靜敏跟燕山玉坐在一起對月飲酒,回憶著說道,“那天我聽到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嘶吼聲,就知道出事了。順著聲音,無數狩獵的人都趕了過來。過了山澗。就看見隆盛帝腿部中箭坐在地上,睚眥劇烈的對著那人叫喊。順王胸前背後都是汩汩湧出的鮮血,他眼神一片空洞,懷裡抱著胸口中箭死去多時的無垢夫人。身後的林子裡是被侍衛絞殺的刺客和獵鷹。那個刺客正是玉簫公子。沒走幾步,順王就大口吐著鮮血抱著夫人倒在地上。之後……”似乎是又看到那日的慘烈情景,“之後我當先下馬去將二人分開,可是無論如何用力也不能將夫人從順王懷裡取出。後來程都督跳下馬先是給皇帝點xue止血,又過來試了試順王的心脈,只是搖搖頭,他摁住了順王手腕的一個xue位,這才將力道卸下來。我才能把夫人的屍體放到馬上帶回去。順王就是到死都沒有瞑目,可見他對無垢夫人的深情。先帝……哎,都是三個人的孽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