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山子對大伯的話,不是很認同,但是,他是大伯最信任的人,他願意遵從大伯的意見,盡最大的努力,讓大伯沒有遺憾的走。
在得到山子肯定的答案以後,大虎長舒了一口氣,他跟山子說:
“現在可以叫你大媽進來了。”
蘭珍進屋以後,大虎拼勁全身的力氣,說道:
“我剛才跟山子,聊了些廠子裡的事,都是手藝上的事,就沒讓你在跟前聽,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我要是跟你生氣,早就活不到今天了,哦,對了,剛才山子去雜物間,說是要去看看你和他做的棺材,這是怎麼回事?”蘭珍說。
“是我叫他去的,你也知道,那副棺材,放那好長時間了,如果不拿出來油油,就該裂紋了,挺好的木料,可惜了。”大虎說。
“我去給你熬點粥,一會兒趁熱喝了,我看你的臉色不太好,喝了粥,好好的睡上一覺。”
蘭珍說著,去了廚房,山子在檢視了棺材以後,回家準備油棺材的材料去了,回到家的山子,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母親玉兒拉著山子的手,問道:
“你大伯找你做什麼?”
“沒什麼。”山子說著,哭了。
“還說麼什麼?一定是你大伯有事,不然,你怎麼會哭的這麼傷心?”母親說。
“媽,我答應大伯要替他保密的,我要是跟您說了,你可要幫著我保守秘密。”
山子說完,把大伯交代他的事情,告訴了母親,母親聽了,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抱著兒子一起哭,娘倆的哭聲,把身體欠佳的父親金昌元,驚動了,他在得知了大虎的病情以後,急著要往大虎家趕,山子告訴父母,要去也是明天,以串門的理由去,不然,被大媽知道了實情,不但大伯的病情,隨時面臨危險,大媽也可能悲傷過度,身體出現意外,我們能做的,就是要老倆平安的度過這些日子。
山子的勸說,起到了作用,第二天,金昌元老兩口,相互攙扶著,來到了大虎的跟前,此時的大虎,已經沒有了昨天跟山子聊天時的精氣神,蘭珍告訴他倆,大虎總是說累,總說要睡覺,每天只喝點粥,說是沒胃口,聽了蘭珍的話,憋不住話的金昌元,剛要張嘴說,就被玉兒推了一下,這一下,提醒了他,也許是說話聲,驚醒了大虎,大虎睜開了眼睛,他看著坐在身邊的金昌元兩口子說道:
“你們兩口子,不在家歇著,跑到我這裡幹什麼?”
“沒事,玉兒說,呆在家裡煩,想找你聊聊天。”金昌元說。
大虎有精神的時候,就跟兩口子搭上一兩句話,沒有精神的時候,就閉眼休息。
兩天的時間,山子把棺材重新油了一遍,他還特意把大伯背出來,看了看新油的棺材,大虎表示滿意,在迷迷糊糊睡了半個晚上,到了後半夜,大虎突然間有了胃口,他讓蘭珍給他煮一碗麵條,再臥一個雞蛋,蘭珍高興的看著老頭子吃,她心想,老頭子的身體,終於有了起色,吃完了面條,大虎告訴蘭珍,他不但胃口大開,渾身的關節也不疼了,他今晚不想睡了,想跟她好好的說說話。
兩個人從相識到風風雨雨走過幾十年,聊得話題太多,兩個人竟不知不覺的聊到了天亮,蘭珍要給大虎做吃的,他對蘭珍說,說了後半夜的話,他累了,想睡會,他要蘭珍不要叫醒他,讓他睡個自然醒,蘭珍扶著大虎躺下,獨自一人走出了房間。
大虎此時,頭腦還是清醒的,但是,明顯感覺出,身體越來越不行,底氣也越來越跟不上,他明白,老天要收他了,昨天晚上,在他身體出現反常的時候,其實他是清楚地,他記得他爺爺和父親走的時候,好像都出現過這樣的情況,人們常把這種現象叫做‘迴光返照’,也就是說,在那段時間裡,本不能吃東西的胃口,卻意外的大開,本疼痛的關節,意外的不疼了,可是,這個現象過去以後,可能就是他要走的時候了,只是這一切,蘭珍並不知道。
第二天一大早,街坊大嬸串門,問道大虎的身體,蘭珍告訴大嬸,昨天晚上,大虎的身體,突然出現了好轉,吃了一大碗麵,關節也不疼了,還陪她說了一晚上的話,蘭珍的話,讓鄰居大嬸感覺出了不對勁的地方,她對蘭珍說,該不是‘迴光返照’吧,蘭珍聽了,輕輕的拍了一下大嬸,說她嘴上沒個把門的,為了印證自己的話,大嬸走進了屋子,看見了大虎,睡的很香,很安靜,她試圖叫了幾聲,卻沒有反應。
大嬸趕緊讓蘭珍進屋,蘭珍也推了大虎幾下,大虎只是閉著眼睛呼吸,不答應,這下,蘭珍慌了,他把山子叫進來,山子也在大虎的耳邊叫著,但依舊沒有反應,蘭珍趕緊讓山子,把兒子女兒找了回來。
大虎是真的累了,他睡得好香,好香,女兒的哭叫聲,蘭珍的呼喊聲,都沒能叫醒他,他的精神以及整個人,輕飄飄的,離現實,越來越遠,他經過了沙峪村最高的‘處女峰’,看到了爺爺和父親正在向他招手,他還看見,李永根和他的老母親,梅子和裁縫,也在那裡。
在他回身的瞬間,走的時候,才幾個月大的他的兒子小七,也朝他走過來,他奮不顧身的向他飛奔而去,他一把抓住了他,他哭著對小七說,爸再也不離開你了,咱們祖孫四代,永遠的在一起,永不分離。
他翻過‘處女峰’,到了該來的地方,他看見,這裡的天,仍然是晴朗的,飄著白雲的,山是綠的,水是湛藍的,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身體,沒了疼痛,心裡沒了糾結,一輩子都沒有過的輕松愉快,通遍了全身,他舒服的飄了起來。
一九七八年二月五日,七十三歲的大虎,一個普通的木匠,走了,永遠的走了。
全村的男女老少,都來參加他的葬禮,村民還自發的,在村口為他臨時搭設了祭奠的靈堂,燒香磕頭,悼念他,三天以後,他被安葬在了祖墳裡。
若幹年以後,他的後人,從國內國外趕回沙峪村祭奠他,並為他重修了墳墓,其中他的正在攻讀法學博士的外孫女,代表後人,手捧著鮮花,跪在他的墳前,對他說:
“姥爺,我們是在聽您的故事中長大的,您的教育理念,一直影響著我們,您放心,我們不會辜負您對我們的期望,學成以後,一定以實際行動,報效祖國,報效家鄉的父老,您永遠是我們的驕傲,我們永遠以您為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