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麼回事,這幾年,我的身體大不如前,每天就是靠喝藥維持,說句不好聽的,說不定哪天,我就蹬腿了,我當了一輩子木匠,怎麼著也得為自己打副棺材,我那倆個兒子,騰不出時間幫我,我只好求助於我侄子,我這輩子,為別人做過不少棺材,唯獨沒給自己做過,如今,趁著自己還有點精神頭,就給自己提前準備一副,免得閉眼的時候,兒子們抓瞎,韓副隊長,你說,我這樣做,不算框外吧?”大虎將編好的計策,複述給韓有才。
“你還真能想的開呀?自己給自己準備棺材,這事在沙峪村還真是夠新鮮的呀!”韓有才的話,帶著嘲諷意味。
“韓副隊長,這事一點也不新鮮,生老病死,誰也逃得掉?看開了,不過是早晚的事,你說呢?”大虎用軟中帶硬的話,回擊了韓有才。
“我怎麼聽你這話,有點不對勁呀。”
韓有才說完,就問大虎的大兒子震英,父親這樣做的真實目的是什麼?震英說,別人做的棺材,父親看不上,非要親自做才肯放心,他又問了震雄,回答的跟他哥哥差不多,他這才放了點心。
“我把話撂這,要是讓我發現,做的不是做棺材,而是賺錢的傢俱,咱可就不在這談話了,後果是什麼,你們應該清楚。”韓沒有抓住把柄,只好放下了狠話。
韓有才離開大虎家的時候,還告誡身邊的人,要時刻關注大虎的動向,一旦有情況,立即報告,這場風波,暫時化解了。
大虎的倆兒子初衷畢業後,回到了沙峪村務農,山子也已出徒,也就在這個時候,大虎所在的公社,要開辦木器加工廠,需要大量的有木工技術的人員,特別是需要老手藝人的加入,進入加工廠的技術人員,將享受社辦企業職工待遇,按月掙工資,這種優越的條件,吸引著眾多的有技術的人,紛紛報名應聘,廠領導瞭解到,大虎是這一帶,遠近聞名的木匠,他決定請大虎出山,為廠子培養人才。
廠領導來到大虎家,向他發出了邀請:
“老哥哥,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王利平,是公社木器加工廠的廠長,今天冒昧的來您家拜訪,希望您能給我這個薄面,早就聽說,您是這一帶出了名的好手藝人,今天,我是來請您,到我們廠當技術顧問,為年輕人進行技術指導,不知您意下如何?”
“您太客氣了,您能來,我高興還高興不過來呢,說心裡話,我是非常願意去的,可是您也看到了,我現在的身體,走路都費勁,去您那,也幫不上您多大的忙,還給您添麻煩,我於心不忍。”大虎說出心裡話。
“這您不用多慮,如果需要,我會安排司機開車接您。”廠長表明了態度。
“王廠長,我看出來了,您是真心的要我去,那我就不見外了,能鬥膽的跟您提個請求嗎?”大虎問。
“有什麼要求您盡管提,能答應的,我一定答應。”廠長說。
“我有個侄子,叫山子,一直偷著跟我學藝,我掌握的那點東西,山子都學會了,可以這麼跟您說,山子的手藝,已經不再我之下,這個孩子,幹活踏實,為人厚道,我打心裡欣賞他,如果您要是沒意見,我想推薦他去您那工作,保證是您廠裡難得的技術骨幹。”大虎說出了自己的訴求。
“您推薦的徒弟,肯定錯不了,如果方便的話,我想見見他。”廠長說。
“方便,方便,蘭珍,去把山子叫過來。”大虎說。
不一會兒,山子就到了,廠長問了山子技術方面的問題,山子回答的條條是道,為了打消廠長的顧慮,大虎提出,要帶廠長看看山子的活,再做決定,他們來到了存放棺材的雜物間,山子撩開了苫布,露出了山子做的衣櫃、五鬥櫥、梳妝臺、角櫃和茶幾等傢俱,這些傢俱,都是榫子活,櫃面上刻著木花,樣式新穎,做工細膩,典雅又不失古樸,把廠長給看呆了,這種高水平的木活,這些年是很少看到了,即使有,也是釘子釘、膠粘,不美觀、不耐用的傢俱,廠長當即拍板,錄用山子。
臨走的時候,廠長拉著大虎的手說道:
“老哥哥,您收山子這個徒弟,一定是下了血本了,不然的話,我是看不到,做的這麼好的傢俱的,現在,不要說年輕人,就是我這歲數的人,也很少能看到這樣的漂亮活了,不愧是名師出高徒,但是,我對老哥有個請求,您也不能閑著,如果我們遇到了技術上的難題,您還得出山,幫助老弟。”
“那還用說,有什麼事,您就讓山子給我帶話,山子進了您的廠裡,還請您對他嚴格要求,年輕人必須經得住摔打,才能成才,我把他交給您了,山子,快,謝謝廠長!”大虎說。
“謝謝廠長!我會記住大伯的話,好好在廠裡幹,保證讓您滿意。”山子當即表態。
廠長這趟來,收獲不小,他告訴大虎,山子的入廠手續,明天就能辦,後天,山子就可以去廠裡報到了。
送走了廠長,山子想對大伯,說些感謝的話,立刻被大虎止住了,他了解山子的性格,他不願難為孩子,他叮囑山子,不要停止不前,還要繼續鑽研技術,幹出好成績,永遠記住,‘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
山子被木器加工廠招工的事情,被大虎的倆兒子知道了,他們全然忘了當初,父親母親哀求他們學木匠,被他們無情拒絕的事情,大兒子震英火冒三丈的指責父親:
“我問您,是山子是您兒子,還是我們哥倆是您兒子,您明知道我們哥倆在生産隊,不是開山就是砸石,一天到晚累的跟三孫子似的,也掙不了幾個公分,您卻把木器廠拿工資的美差,讓給了山子,您這是裡外不分呀。”
“我哥說的對,您就是向著山子,眼裡根本就沒自己的兒子,既然這樣,將來您就讓山子,為您養老送終,甭想找我們哥倆。”小兒子震雄的話,更傷父親的心。
“都給我住嘴,當初是誰說的,就是要飯都不學木匠?現在看人家山子,被招到廠裡了,拿了工資了,心裡不平衡了?又開始抱怨、耍混了?告訴你們,晚了,我提醒過你們,再這樣耗下去,你們自己會毀了自己,你們聽嗎?”大虎氣得直抖。
“你爸說的沒錯,讓你們學的時候,你們倆推三阻四的,還說風涼話,現在紅眼了,晚了,人家山子,就是比你們倆能吃苦,要我說呀,還是少抱怨吧,踏踏實實的在生産隊幹,興許以後還有機會。”蘭珍幫著大虎說。
倆兒子見父母,沒有一個替他們說話的,摔掉碗筷,走了。
大虎被兩個兒子氣得,一口飯也吃不下去,猛的咳嗽起來,而且一陣比一陣厲害,蘭珍連忙拍大虎的後背,大虎一口鮮血,吐在了地上,蘭珍見狀,起身想去叫兒子,被大虎拉住了,大虎絕望的沖蘭珍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去叫那兩個混球,讓他再多活幾天,蘭珍一邊伺候大虎躺下,一邊掉著眼淚。
蘭珍想不明白,她這六個孩子裡,四個女兒從不讓她操心,家裡的活,也都是女兒在幹,有了好吃的,卻緊著兒子吃,從來輪不著女兒,如果家裡只有兩塊糖,倆兒子一人一塊,連最小的六丫頭也沒有份吃,就這麼偏疼兒子,卻疼了兩個不懂事的混球,真應了那句話,‘偏疼的果子不上色’。
說白了,倆兒子到如今的地步,大虎和蘭珍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重男輕女是其中的因素之一,在兒子的潛意識裡,我得到的,是應該應份的,得不到,就是父母不公,遇到困難,便怨天怨地怨父母,如今明白了,也晚了,他們都沒有能力再彌補了,一向要強的大虎,已經是有氣無力了,如果再置氣,恐怕連老命也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