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有些頭痛,緊緊地按住了頭。一滴墨滴到了畫捲上,他僵了片刻神。輕輕放下筆,拾起那張紙來,一眼未看便撕成了碎片。
傅靈瑤又驚訝又心疼。沈笑是已經感覺到她不在了嗎?不然,為什麼偏偏要在今天畫這麼多的她?
他頹然地坐了片刻,而後走了出去。
傅靈瑤跟著他出去,見他去酒窖裡取了酒,開壇喝了兩口,又覺得自己的衣衫被酒打濕了有些不妥。轉到淨房裡去換了身幹淨的衣衫,又取了壺和杯,裝上酒再回到臥房。
幾杯酒下肚,他閉著眼,眼角卻快速地滑過什麼。
傅靈瑤頭一次見沈笑這般模樣,心痛得難以言表。
聽得他喃喃自語,“你以為這樣對我最好,卻不知這是對我最殘忍的事。為什麼你要護那下手之人?為什麼不告訴我她是誰?”
傅靈瑤想哭,卻流不出淚來,“不是的……不是為了護她……不是……”
她早就已經恨不得殺了魏後,如何會再護她?她要護的,是大將軍府裡的人,還有沈笑啊!
如今的魏後能左右聖命,足可以影響沈笑的仕途和大將軍府上下的安危。
沈笑聽不到她的話,半壺酒喝下去,眼中已經多了些氤氳。
重新鋪就畫紙,這一次,一呼而就,畫的是一幅美人出嫁圖。
傅靈瑤怔怔地看著那幅畫。
那嫁衣,是他們曾經商討過的花樣,她的身後,卻是他們初見的紅梅林。
見他定定地盯著那畫看了片刻似乎又要丟開再畫,傅靈瑤心念一動,鑽了進去。
剛準備將畫丟開的沈笑忽地怔住,用力地眨了眨眼,而後再睜開,看到畫中的人動了一動,喜形於色,“我成功了!阿瑤!我終於成功了!”
他大笑著將這幅畫裱進了一個畫卷之中。
傅靈瑤輕輕地鬆了一口氣。雖不知他成功了什麼,好歹應該不會再畫下去了。
沈笑仔細地裱著,嘴裡細細念著,“淨元大師果然沒有騙我。只要我一直畫下去,便能畫出一幅會動的畫來。以後,我便能和你說話了。或許我聽不到你說了什麼,但你能聽到我說了什麼。”
傅靈瑤驚訝地眨了眨眼,落在沈笑眼裡,便是這畫卷微微蕩了一下。
可這樣,他也便滿足了。
仔細地將畫裱好。懸於床頭,又將旁的畫都收了起來。
此時天已漸時,一個臉上帶疤的人慌亂地跑進院中,“大人,惠府傳出訊息來,夫人沒了!”
沈笑收畫的手一抖,抬眼看向凡炎,微啞的聲音顫動著,“你……說……什麼?”
凡炎是沈笑近一年前南下的時候在路上遇到的孤人。一時心善,便給了他些銀錢去讓他了了心願,而後帶回了京作為他的扈從。
跟了這麼些時日,雖然憨實,卻也知道沈笑想知道些什麼。
便又道:“俺今早打探到的訊息,夫人生完孩子後就不大好,說是産後惡症。昨天夜裡沒了。”
昨天夜裡……
沈笑呆了一會之後,猛然看向昨天夜裡畫好的畫。
傅靈瑤想從畫裡出來,卻發現自己只能探出半個身子,引得畫卷無風晃動。
沈笑的眼睛立時亮了起來,“阿瑤,是你對不對?”
傅靈瑤尷尬地朝他笑了笑,反應過來他根本就看不到之後,便又斂了笑,想了想,在畫捲上撥動起點點漣漪。
沈笑看著回應他的畫卷,緩緩揚起了笑,只是這笑,比哭還難看。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他的這幅畫要成功畫出,得等到傅靈瑤離世……
過了一些時間,傅靈瑤意識到自己是離開不了這畫捲了的,便索性安下心來陪在他身邊。左右,他是她的牽念,生前不能伴在他的身側,身後便用這種方式來補償他罷。
事實上,哪怕只是這樣的陪伴,她也是極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