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俊的少年郎直著腰, 繃著的臉讓他的臉部線條顯得分明, 正色對皇帝道:“惠府蘇氏十餘年前暗害臣母子三人,以致臣母早亡。十餘年來於後宅苛待臣之胞妹, 兩個多月前,其女謀害臣之胞妹,未遂,昨日夜裡便火燒瑾靈院,今日, 瑾靈院已經化為灰燼……”
他說第一句的時候,便聽到耳邊傳來筷子落地的聲音,音落之後,便聽得沈笑聲音微顫,“你說的是真的?你母親早亡之事?是被那蘇氏所害?”不是因為産後虛症?
傅然抿了一下唇,而後道:“有人為證。”
魏赫覺得無趣,“瑾靈院是個什麼鳥地方,也拿來到聖上面前說?”不過, 見承恩侯對他虎著臉的模樣,聲音細細的,似囁嚅。而後索性理了不理,趴到桌案上打起了盹。
寧澤眉目微斂。
這件事,他總覺得有些古怪。若是蘇氏能將傅靈瑤暗害,為何不將他母子三人都害了去?可黃桃所言,也不是信口胡言,到底是哪裡有問題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當然,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黃桃當時受到驚嚇,沒有把話聽完便跑了。
傅然的一句“有人為證”,讓沈笑怒容滿面,“左相大人的情深意重原是如此!縱妾殺妻……縱妾殺妻!”
寧澤悄然走到沈笑身邊坐下,一手按在他的肩頭,“沈大人莫急,先聽傅然把話說完,看他如今有何訴求。”
寧澤的沉著冷靜,讓寧姚驚訝,惠嫋嫋都死了,他怎麼還和個無事人似的?
寧王夫婦卻是越發地相信寧澤是不喜那樁親事的了。
沈笑看向寧澤,在他的注視下,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今日他們簡單的商量過,必是要助惠嫋嫋離開惠府的,至於那蘇氏,他也必不會輕判!
那邊,傅然已然將惠嫋嫋這十幾年在惠府的生活情況一一闡明,“聖上,臣請代母與惠逸和離,兒女隨母,判蘇氏死罪!”
皇帝默然,滿殿嘩然。
寧澤無聲地揚唇笑了。原來是要如此。
皇後在傅然開口之後,便一直沉著眼看著殿中眾人,不置一詞,聽到此時,也只是沉著眉眼看著傅然,似乎想要將這個尚不到十六歲的少年看透。放在膝上的雙手緊緊地抓著鳳袍上的繡紋,過了好一會,才忽地松開,揚起了唇角。
此時再看惠逸,見得他正朝自己投過來問詢的目光,微微頷首。
十六年多的深情,到這個時候,還可以演繹最後一回,將所有的罪責都推到蘇氏的頭上。
惠逸收回目光,心下卻遲疑了起來。
如此一來,蘇氏必死無疑。只是可惜了她腹內的孩子。傅然明顯已經被傅家人給教壞了,竟不認親父,惠嫋嫋活著的時候,也不是個與他親近的……倒是蘇氏所生的惠蕭蕭最合他心。
至於和離……
實在太丟人臉面,不論皇後有沒有指示,他都是不能馬上答應下來的。
瞟了皇後和端王一眼,心下生出一股難以描述的怨氣來,“你母親已經去世快十六年,在世的時候,尚不曾有過與為父和離之心,你又豈能做出這種不孝之事?真是豈有此理!”
說著,便起身行到殿中,向皇帝跪下,語氣誠懇:“這十幾年來,他不在臣身邊由臣親自教導,方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驚擾了聖駕。請聖上駁回逆子所求!由臣將逆子帶回家嚴加管教!”
惠嫋嫋透過那小小的視窗盯著他,眼裡有止不住的怒火。
什麼是因為“他不在臣身邊由臣親自教導,方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驚擾了聖駕”?!
好似是在自責,說到底,卻是在指責大將軍府的人將傅然給教壞了!
說要將傅然帶回家嚴加管教……說得好似他當真在意這個兒子一般,臉皮真真地比那京城的城牆還要厚!
她看向傅然。
卻見傅然跪在殿中,腰桿筆直,與惠逸的香蕉形跪姿成鮮明的對比。他面不改色,對皇帝道:“請聖上明察。臣之母本非甘願下嫁,即便勉強成婚,也不過是為了臣兄妹二人。然,他實則停妻再娶,臣之母親是何等性子之人,如何會能忍受這樣的事情?若不是因為臨盆在即,産後日益虛弱,想必早已提出和離之事。有當時送往大將軍府的書信為證。”
他從袖中取出一封已然發黃的書信,那是傅靈瑤寫給大將軍夫人的信。信中提及,惠逸先前已有妻室,胎兒月份比她腹中更足,若早知如此,寧願自己背上未婚生子之名,也不會應允這樁婚事。事已至此,待到孩子百日之後,再與之提及和離之事。蘇氏乃農家女,自小便養在惠家,辛勤侍奉惠母,實不該受此不平之事……
皇帝將信看完之後,便遞與皇後。
皇後見之,恨不得立時將信銷毀。但眾目睽睽之下,她無法這般做。只恨恨地盯著惠逸,心中怨他沒有將事情處理幹淨,竟讓這樣的書信傳到了大將軍府裡去,還被保留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