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蠻被滅,南詔獨大,如今唯有三浪聯手,才能與南詔互相抗衡,邆賧和浪穹對南詔是滿滿的敵意,施琅詔雖然痛恨皮羅閣滅了石城詔,奪了趙州,殺了他的弟弟施望欠一家,到底如今亂世,誰的拳頭硬,誰說了算,施望千也不敢與南詔翻臉,只能與邆賧和浪穹結盟,一起抗衡南詔,況且他府裡還有個貌美的妾室阿瑩,那可是皮羅閣的妹妹。所以在鐸羅望和皮羅邆都不搭理南詔的時候,只有施望千還稍微禮讓幾分。
今年的觀音市很平靜,平靜得有些詭異,那些莫名的暗湧在暗中翻滾,湧動,只等那天突然爆發開來,形成烈火燎原之勢,燒盡一切阻礙天下大統的阻力。
鐸月娘莫名的喜歡雞蛋,她會讓人每天給她送雞蛋,也不吃,就是桌上轉著玩兒。偶爾興起,會在上面作畫,大多時候,那雞蛋還是在她的指尖打著轉兒。一圈一圈的轉著,不知哪是起點,哪是終點,就如同鐸月娘永遠不明白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她想守著自己的幸福一輩子,不容許任何人打擾,可她也在害怕,她在皮羅邆與後世的親人間,掙紮徘徊,改,還是不改,她永遠得不到答案。
四月十五,南詔轄區蒙舍外城,一夜之間出現了一座三層高的小閣樓,閣樓非常的精美,雕樑畫棟,做工精細,還散發著淡淡的清香,一時都說是神樓天降。此事如風一般蔓延,很開從南詔傳到了三浪的地界,大街小巷,所有的人都是談論此事。
“你聽說了嗎,那樓太神奇了,遠遠的,那裡的子民只是夜裡聽得些許動靜,到了天明十分,過去檢視,只見一夜的功夫,地基已經打好了,第二夜,又是一夜的鬧騰,天明去看,屋架結構都出來了,第三天,一座美輪美奐的神樓就憑空出現在那裡,那做工,那構架,此樓只應天上有,天降神樓呀!”
也有人不屑,“你這牛皮吹的也太大了,一座樓而已,頂多就是做工精美了些,那裡有那麼玄乎,還能扯上鬼神。”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若非有那時日,慢慢來做,或許也是能做出來的,只是這樓三天建成,簡直如同憑空出現一般,若非有神靈相助,那裡能建這麼快?”
慢慢的,流言也就走了樣,“聽說南詔有樓,從天而降,世所罕見。”
“南詔有天降神樓,神靈要護佑南詔了,南詔有福呀!”……
那頭流言傳得沸沸揚揚,鐸月娘聽了只一笑置之,絲毫不放在心上。皮羅閣則派了人前去開門,結果所有人到了門前三米外便無法在前進一步。
為此,皮羅閣鄭重的沐浴更衣,焚香膜拜。雖然能到得門前,但是使勁全力,也無法推動那虛掩的木門一絲一毫;皮羅閣又攜夫人宗親及全詔子民,誠心膜拜,大門依然緊閉。正一籌莫展之際,忽然聽得一個雄渾洪亮的聲音在半空響起,“此樓,屬於祭樓,詔主誠心膜拜多日,大門依然不開,不是詔主不誠,實乃有親人未至之顧,詔主只需集齊南詔子孫後裔,誠心膜拜,樓門自開。”
皮羅閣這才了悟,急忙修書三浪,暫定於五月初八設登樓宴,招各出嫁女子攜子女夫婿回來一起共商登樓之事。
彼時鐸月娘心緒不寧,正坐在屋裡看著閑書,勉強平靜心緒。嫣然急忙跑進來附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鐸月娘心裡一驚,騰的站了起來,眼前一陣發黑。身形不穩,就要暈倒,嫣然疾步上前,扶住鐸月娘,擔心的喊了一句,“主子小心。”
鐸月娘扶著嫣然的手,穩住身形,深吸了幾口氣,這才慢慢冷靜下來,想了想,又折了回去,直接躺到床上,對嫣然說,“去告訴詔主,就說我突然昏倒了,務必請詔主快些過來。”
嫣然知道鐸月娘如此做,肯定有她的用意,當下也不多問,急忙退了出去,一路小跑,一路叫道:“詔主,不好了,夫人暈倒了!詔主,不好了,夫人暈倒了!”
正在書房裡接待南詔使節的皮羅邆聽到嫣然的叫聲,騰的站了起來,吩咐道:“去請少主前來接見使者。”話音落下,人早已沒了蹤影,只見他袖子走動間帶動了硯臺,在桌子上滴溜溜打了幾個轉然後砸在了地上,濃稠的黑墨潑灑了一地。
幾乎不到一刻的時間,皮羅邆便出現在了鐸月娘的眼前。只見他緊張的的跑了進來,一輕一重的腳步聲顯得有些慌亂,袖子上一團黑乎乎的墨跡,他都沒發現,“月兒,你哪裡不舒服。”
鐸月娘見他進來,一掀被子要起來,卻被他一把按住,鐸月娘只好抱著他,聲音裡有壓抑不了的顫抖,“五哥,不要去,我求你,不要去。”
皮羅邆抱著鐸月娘,安撫的拍著她的背,眼見她應該是無事的,那個昏倒應該只是哄他過來的藉口,心裡放寬了些,不由柔聲說道:“好,我不去,我不去,別怕!”
鐸月娘眼見他急匆匆的趕來,知道應該是嚇到他了,當下抬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眼屋裡伺候的下人。皮羅邆抬手,“你們都下去。”丫頭們規矩的行了一禮,退了出去,嫣然貼心的關上了門,站在門外守著,誰都不讓靠近。
鐸月娘心裡慌亂的厲害,這一天要來了嗎?這一天終於來了嗎?努力的深呼吸,心情終於平靜了些,伸出手,幫皮羅邆拭去了臉上的薄汗。皮羅邆抓住她忙亂的手,輕聲問道:“月兒,你還好嗎?”
鐸月娘瑟縮了一下,兩隻手上的鐲子碰撞在一起叮當做響。那是一模一樣的兩只鐲子,當年成親以後,皮羅邆特意請匠人按照鐸月娘的那隻息魂做的。鐸月娘看著息魂,定了定心神,然後抱著他,在他耳邊低聲說道:“我不叫鐸月娘,我叫楊妍,是一縷來自一千四百多年後的孤魂。阿黑為了救鐸月娘,拼盡了全身的修為,穿越時空去追她,誤把我帶到了這裡,我算是借屍還魂。真正的鐸月娘,早已死在了五歲那年的荷花池裡。”鐸月娘終於艱難的說出了這一切,說完她緊緊的閉上了眼,她不敢看皮羅邆,她害怕看見他眼裡的疏離,她害怕他會用看怪物的眼神來看她,又或者他會推開她,然後請鬼主來燒死她。她想如果是死,死在皮羅邆手裡,她或許也是願意的吧。
然而,沒有,什麼都沒有,她只覺得皮羅邆把她抱得更緊了一些,他靜靜的聽著,不發一言。鐸月娘有些緊張,不由睜開眼,悄悄的打量了他一眼,並沒有看到想象中的疏離和恐懼,只得硬著頭皮輕聲加了一句,“五哥,我說的都是真的。”
皮羅邆靠近她耳邊,溫熱的鼻息吐在她的脖子上,有輕微的麻癢。他輕輕笑了一聲,“我知道,難怪我的月兒是如此的特別,有常人沒有的本事,會常人不會的東西。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鐸月娘,可我不知道你是誰,也解釋不了你身上的一切,所以只好拙劣的幫你圓一個又一個的謊。”
鐸月娘心裡忽然有了一絲感動,這男人從開始第一次見,便是全心全意的相信她。對她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從來不曾有過懷疑,而自己對他隱瞞了太多太多。
從開始說出第一句的時候,鐸月娘就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原來她已經被心底的這個秘密壓抑了太久,或許這也是她身體一直不健康的緣由。“五哥為何要幫我?”這是壓在鐸月娘心底幾十年的疑問,“我記得我每次露出破綻,將被發現的時候,都是五哥幫我圓過去的。”
皮羅邆嘆息一聲,伸手颳了下她的鼻子,讓鐸月娘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又是這熟悉的感覺。就聽他說道:“月兒一直記得我的好,那你可曾記得我們第一次見時,你便幫我擋了夫子的責罰,自己還捱了一戒尺,你如此真心待我,我自然也要回報一二,禮尚往來,這才是男兒本色。”
“噢!”鐸月娘拉長了尾音,在心底隱藏了多年的秘密,一朝說破,鐸月娘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原來五哥是為當年的那一戒尺才對我好的,你這算是報答我嗎,可憐我還以為五哥也是心裡有我,才願意與我結為夫妻的。”說著語氣裡故意多了幾分酸澀。
皮羅邆沒好的扭了她的鼻子一下,惹來她的抗議,這才帶著濃濃的寵溺輕聲說了一句,“調皮鬼。”
話題既然說開了,接下來的話便好說了許多,鐸月娘看了他一眼,輕嘆一口氣,這才繼續說道:“我們那時對這個時間段的歷史記載不是很多,我只知道結果,但我並不知道過程,若我早知道這麼多,那麼我當年一定不會嫁到南詔,即便是死,我也要與你在一起。五哥,對不起!”鐸月娘輕聲說著,她在南詔吃了那麼多的苦她都從不曾哭過,若林黛玉的眼淚是還賈寶玉的,那麼鐸月娘的眼淚肯定是為皮羅邆準備的,她覺得自己在皮羅邆面前假裝的堅強根本沒用,不用一秒鐘,肯定會被他拆穿,所以她在他面前流淚從來都是無所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