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說的,那自然是極好的。”皮羅邆拿起那根竹竿,又仔細端詳了一番,“嗯,霸王鞭,不錯。”
這霸王鞭沿襲了宗教的信仰,保家衛國的思想,集合閑時娛樂為一體,自成一派,竟在民間流傳開來,自此,各種宗教祭祀,或是節日喜慶都離不開它,成了一個地方的傳統舞蹈。
偶然得閑了,皮羅邆也會帶著鐸月娘,出門四處走動,偶爾碰到對歌的男女,兩人便會興致高昂的聽上半天,只因鐸月娘說,“我喜歡這歌聲,高亢嘹亮,節奏輕快,裡邊有豁達的味道。”雖然前世加上今生,她一直聽不懂那些歌詞,可她就是喜歡那種味。歌聲高亢嘹亮,粗獷豁達,對一切的美好都充滿了希望。
這些美好一直讓鐸月娘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彷彿如今的一切,都只是在她的夢中,她一覺醒來,都會煙消雲散,不留半點痕跡。她每天都在驚恐時間的飛快流逝,與皮羅邆一起的時光是如此的美好,她捨不得。
大唐開元二十四年,南詔不顧與楊牟利的姻親關系,點兵五萬,對河蠻楊牟利發動了戰爭,雙方正在僵持之際。邆羅顛私鑄兵符,調遣邆賧兵卒一萬,從背面攻擊楊牟利,與南詔一起對河蠻形成了包圍之勢,楊牟利兵敗投降,皮羅閣與邆羅顛在太和城擺開慶功宴,眾人酒醉正酣之際,閣羅鳳率部偷襲了大釐城。訊息傳來時,皮羅邆與鐸月娘正在蝴蝶泉附近遊玩,彼時正被一群村民圍著,一個漢子高聲的起鬨。
只聽那漢子說道:“人們都說慈善夫人聰慧過人,是菩薩下凡。依小民看,不過是世人訛傳,夫人如何聰慧,也不過一介凡人,如何能與菩薩比肩。”
鐸月娘微笑點頭,也不說話,皮羅邆冷哼一聲,也不說話,嫣然無奈,這兩個主子,一個不願意計較,一個不願意說,都被人欺負了,還保持沉默,忍不住說道:“世人如何說,與我們主子何幹,我家主子即便是凡人,到底也是能解救萬民的凡人,你也不過是個螻蟻一般的存在,也敢來欺負我家主子不成。”
見鐸月娘沒有說話,只是一個丫頭答話,那人更是來了精神,哈哈笑道:“小民也是如此看的,只是聽說有愚民打算為夫人立祠建廟,鄙人不服,向來不論道家、佛家,還是本地的本主,能進得廟堂享受香火的,可都是神仙,夫人何德何能,能與神仙媲美。”
皮羅邆眼皮抽了一下,他與月娘是出來玩的,被一個刁民攔在這裡半天動不了,還聽他不停的奚落鐸月娘,心裡早生了幾分不快。正要發怒,鐸月娘卻先開了口,“我就是一個凡人,有沒有德,有沒有能,我說了不算,”鐸月娘伸出手指指著那漢子,“你,說了也不算。”
他們這邊說的熱鬧,早吸引了不少村民圍觀,也有不少村民認出了鐸月娘,紛紛對那漢子指指點點,其中一個村民叫道:“你這刁民哪裡來的,竟然對我們詔主和夫人不敬,我們詔主和夫人雖然脾氣好,從不殺人,不代表我們能看著詔主和夫人被你幾句話欺負了去。”
鐸月娘愣了一下,她有這麼好欺負嗎?回頭看了皮羅邆一眼,只見皮羅邆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不由失笑,原來有皮羅邆護著的日子太過舒坦,她都忘記發脾氣是什麼樣了。
那漢子眼見群情激憤,當下有些心驚,都說女子不如男,可這慈善夫人,在這些賤民心裡的位置,可以媲美皮羅邆。雖然被村民團團圍住,到也不怕,他阿孃說,慈善夫人最是心慈人善,不會濫殺無辜的,況且他也不是來挑釁的,他只是需要一個站到他們面前的機會而已,“既然大家都不服我說的話,那麼我只問一個問題,夫人能答出來,小人願為夫人效犬馬之勞,終身追隨左右。”
鐸月娘看著那漢子臉上的刀疤,輕輕一笑,“若我答出來了,我不要你為我效犬馬之勞,我只要你的命。”聽到鐸月娘的最後一句,村民都嘩然了,他們的詔主夫人向來仁慈,今天怎麼開口就是要人命呢。不過看那漢子囂張的態度,都覺得夫人嚇唬他一下也是應該。
漢子聽了,眼珠一轉,思索了一下,大手一揮,似下定了決心般,說了一個,“好!”字。
皮羅邆淡淡的說了一句,“有話快問,本詔主沒空看你磨嘰。”
漢子也不遲疑,直接說道:“都說民以食為天,我只問一句,做什麼買賣不會虧,也不用擔心會賠。”
鐸月娘笑了,天下生意有贏有輸,不是一句兩句說得清楚,哪裡有穩賺不賠的買賣。隨即想到了什麼,笑了一下,“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規矩,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這個倒是不好說,你要問做什麼好,我這裡到是有條活路,只是辛苦了些。”
漢子哈哈一笑,“咱們都是窮苦人出身,從來不怕苦,夫人只管說。”
鐸月娘點頭,“如此便好辦了,做豆腐吧,磨好了是豆漿,點嫩了是豆花,點老了是豆腐,長毛了是臭豆腐,曬幹了就是豆腐幹。豆渣還可以摻上米粉蒸成米糕吃,這樣可是一點都不浪費了。”
圍觀的村民都紛紛鼓掌叫好,“夫人說的好,竟然把我們沒想到的都想到了,只不知道這臭豆腐和豆幹又是如何做法,還望夫人能教教我們。”
漢子微微一愣,讓後恭敬的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頭,“我的命是夫人的,夫人要殺要剮,我沒二話,只求夫人給我一天時間,讓我處理好家裡的事,定然去尋夫人。”
皮羅邆不願鐸月娘與他多說,他耽擱了太多他們的時間了,淡淡的說了一句,“去吧,三天後來德源府找我們。”說完也不理大漢,直接策馬離開。剛走沒幾步,就看到一隊人馬狼狽的向他們跑了過來。
見到皮羅邆,一個少年喊了一聲父親,也來不急勒馬,直接從馬背上跳了下來,跌跌撞撞的跑到皮羅邆跟前,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皮羅邆一看,那少年卻是邆羅顛,不由揉了揉額角,今天他與鐸月娘興起,想去蝴蝶泉走走,不想到了山腳下,卻被人攔住,好不容易打發了,又奔來個邆羅顛,看來今天註定不能好好玩耍了。
“你且起來說話,一個大好兒郎,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皮羅邆忍不住說了一句。
鐸月娘看到他們後頭還跟著一輛馬車,心下了然,下了馬,直接走到馬車旁邊,問了一句,“是姐姐嗎?”
車簾被一雙纖細蒼白的手掀起,露出阿慈蒼白的容顏和紅腫的雙眼。鐸月娘知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只得說道:“回府在說。”
阿慈卻是有些著急,一把拉住鐸月娘,“夫人,大釐被南詔奪去了,夫人快想想辦法呀。”
鐸月娘心裡一個咯噔,怎麼會這樣,不是還有兩年的時間嗎?哪裡出了差錯,不由咬牙再問了一遍,“你說什麼?”
阿慈早已哭成淚人,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那邊邆羅顛跪在地上,哭泣道:“舅舅給孩兒送來求援信,說他們被困在葉榆澤,被河蠻圍困,若孩兒能施以援手,助他拿下太和城,便把太和城以北的地界全劃歸邆賧,太和城以及南邊的地界歸南詔,孩兒相信了他們的話,點兵一萬,偷襲了太和城,楊牟利戰敗投降了南詔,舅舅很高興,與孩兒一起開慶功宴,孩兒覺得自己是東道主,此次攻下河蠻,舅舅功勞大,所以主動把宴席設在了大釐,不想表哥趁我們開慶功宴,殺了守城的主將,控制了大釐,索性還念著我們的親情,放了孩兒與娘親回來。”
鐸月娘再聽不進他說的每一句話,她其實不介意南詔奪了大釐,可她很介意他們把時間提前了兩年,天知道她從嫁給皮羅邆的那天起,便是掰著手指過日子。過一天少一天呀,老天留給他們的時間不過是短短的十年不到而已。
鐸月娘一個翻身上了馬,不行,既然歷史已經註定無法更改,那麼無論如何,她都要搶回那兩年時光,她與皮羅邆的相守,一天都不能少。心裡想著,便要打馬向大釐奔去。
皮羅邆眼見鐸月娘的反常,急忙上前拉住了馬韁。“月兒,此事我們從長計議,你莫亂了分寸。”
鐸月娘一愣,看向皮羅邆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此刻裡邊寫滿了擔憂,這才回過神來。是呀,她在做什麼,沖動從來都解決不了問題。
皮羅邆讓人護送阿慈母子一路回德源府,自己則點了兵將,與鐸月娘一路向大釐奔去。然而讓他們意外的是,皮羅閣早已把駐軍撤出了大釐,只見他站在大釐城外驛道邊,看到皮羅邆和鐸月娘到來,早早便拱手行禮。朗聲說道:“小兒不懂事,沖撞了邆賧,閣在此向邆賧詔主賠個不是。如今我已把守軍全部撤出大釐,邆賧地界,南詔不敢強佔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