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漸暗沉,見鐸月娘進屋,閣羅鳳很開心,他還有重要的事想要告訴鐸月娘,然而院門外又響起了敲門的聲。來人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氣一般捶打著木門,柔柔的嗓音裡帶著一絲黯啞:“月娘,二哥明天要走了,出來陪二哥喝杯踐行酒。”
鐸月娘聽得是皮邏嵐的聲音,本不想理會,皮邏嵐幫了她很多,還無端被捲了進來,實在有些對不住。本想回一句,自己已經歇下,可聽得他要走了,不由安撫了閣羅鳳幾句,開門走了出去。皮邏閣還在院裡坐著,彷彿與夜色融為一體,讓人看不太真切。
鐸月娘走到門口,去拉門栓,皮邏嵐聽得動靜,在門外笑道:“月娘莫開門,隔著門,你陪我會話吧,我喝完這壺酒便走,省得又被人出什麼不好的話來,攀誣你。”
“二哥明天要去大唐了嗎?”鐸月娘沒有多什麼,只依言沒有拉開門栓,便隔著一扇門,兩個人一裡一外的話。
“嗯,該走了,這裡待著太惡心了,還是早走的好,眼不見為淨。”皮邏嵐帶著一絲酒氣,輕嘆一句。
“幾時回來?”鐸月娘沉默了良久,問了一句。
門外是一陣沉默,就在鐸月娘以為等不到答案的時候,皮邏嵐的聲音才低低的傳了出來,“不知道,或許那天想回來了,會回來一趟吧!”他嘆了一口氣,“月娘,別怕他們,一定要好好活著,知道嗎?你活的不好,我會難過的。”
鐸月娘笑了,“自然,我若死了,我的鳳兒豈不可憐。”
皮邏嵐嗤怪了一句,“沒良心,就想著你的鳳兒,我不遠萬裡趕回來看你,你也不想想我。”隨即又笑了,“就我這脾氣,能得你不嫌棄,已是萬幸了。”
皮邏閣站起身,走到鐸月娘旁邊,開啟了門,皮邏嵐怪叫一聲,“月娘,這門開不得,指不定明天她們又要往你身上潑什麼髒水了。”仔細一看卻是皮邏閣,便不樂意的撇了撇嘴,沒好氣的道:“我明天要走了,我只是來和月娘道別,沒別的。”
皮邏閣淡淡的了一句,“二哥,進來坐吧,我們一起喝酒。”
皮邏嵐躊躇了一下,搖頭道:“我不進去,誰知道這是不是你們下的另一個套,我怕了你們這些骯髒的手段了。”
皮邏閣伸手把他拉了進來,“二哥怎如此矯情了,月娘釀的酒很的不錯,我們找她討一壺。”
皮邏嵐恨恨的瞪了皮邏閣一眼,伸手在他身上捶了一下,兩人隨即相視而笑。
鐸月娘看著兩個瘋,只得親自去酒窖取了酒來溫上,也不多言,只在一旁伺候。皮邏嵐喝得有了幾分醉意,他拉著皮邏閣的手,似笑非笑,“三弟,你知道嗎?我自性別扭,不討人喜歡,我也知道我的這樣的性不好,可我沒辦法,我改不掉。我知道有很多人在背後偷偷的笑我,我不是男漢。哈哈!”
皮邏嵐笑著,眼淚卻慢慢溜出了眼眶,“不是又如何,我就是這性了,只有她,只有月娘是唯一一個沒有偷笑我的人,那年我只是幫她了幾句公道話,她回了我感激的一笑,我知道她的笑是真的,我能看出來,她是第一個對我笑的人,你真有福氣,最好的女人被你得了。我問過她很多次,她都不願意跟著我到大唐去,你知道嗎?只要她點一下頭,縱然拼了我這條命,我也一定要給她幸福的。可是你瞧瞧你自己,好好一個人都被你折磨成什麼樣了,她可是個真性情的人呢。”
皮邏閣沉默不語,一杯接一杯的往嘴裡灌著酒,酒如喉,順暢的滑落到了胃裡,只留了一路的苦澀,一如他們之間的感情,如今唯有苦澀,再回不去了嗎?兩人想著自己的心事,一杯接一杯,夜色已深,兩人都喝多了,趴在石桌上,著醉話。
鐸月娘懶得伺候醉酒之人,很幹脆的,直接打發下人各自扶了,一個送張氏的院,一個送原媛那裡,然後關門睡覺。
皮邏嵐酒量不是很好,一路上醉得不醒人事,胡亂被幾個廝扶著送了回去。皮邏閣平時應酬較多,酒量非常好,原本他想借酒裝醉,便可留下不走了,不想這女人直接把他們轟出門外,丟了個幹淨,心裡的苦澀不由又多了幾分。
第二天,皮邏嵐早早啟程,去了遙遠的大唐,鐸月娘的心無來由的起起落落,她沒有去送行,她們之間,本就被流言傳的不堪,不為了自己,她也必須要為自己的兒考慮。罷了,遲早要散的。
心裡又有著濃濃的失落,她也想到大唐去,想去看看歷史上的盛世大唐,可她不願意跟著皮邏嵐去,若有可能,她寧願一個人去。在南詔,她就是一隻折翼的鳥,早沒了當初在浪穹的肆意豪邁,她活得卑微,活得辛苦,她除了活著,什麼都不敢想。
今年的天特別的幹,沒落幾滴雨,各地的收成都大減。磨些的于贈也在蠢蠢欲動,妄想渡過金沙江,奪回越析。皮邏閣忙著到處檢視災情,竟也顧不上鐸月娘了。短短幾年,出了那麼多的事,鐸月娘曾幾度想過放棄。曾經她想過以死為解脫,可是沒過多久,浪穹邆賧的禮物便一筐筐一蘿蘿的送了進來,有時是一些時鮮的蔬菜,有時是應季的水果,有時又是一些她以前最愛吃的零嘴。鐸羅望與邆皮羅邆便用著這樣的方式,直白的告訴南詔他們對鐸月娘的看重。讓南詔對鐸月娘恨得牙癢,卻又不敢痛下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