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邏閣臉更黑了,什麼是捕風捉影,莫非早有了跡象不曾。為什麼?他不明白鐸月娘還有什麼不滿足的,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已經在努力的維護她了,她還有什麼好擔心的。手指不由用力的捏緊了那個香囊,大步走了出去。
半夜裡,皮邏閣一腳踹開院門,滿臉怒氣的闖了進來。鐸月娘受驚,急忙起身披衣,還不及下床,皮邏閣早已大步走了進來,一把把鐸月娘從床上拽了下來,他厲聲呵斥道:“秀瑩對你向來客氣恭敬,你為何要如此對她,你已經有鳳兒,她即便生個兒,也越不過你去。你竟是如此狠毒,要害她肚裡的孩兒。”
鐸月娘疑惑,滿腔的話,竟不知該從何起。綠桃衣裳不整的趕了進來,急忙拿了衣服給鐸月娘披上。跪在地上哀求道:“姑爺每次都是沒頭沒腦的幾句話,我們姑娘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好歹求姑爺把話清楚些。”
皮邏閣極為生氣,對和綠桃就是一聲大吼,“你出去!”吼完,勉強壓下怒火,隨手甩了個東西在鐸月娘的臉上。鐸月娘撿起一看,卻是他們大婚後,原媛求去的香囊。只是香囊裡已經填滿了香料,雖然仍不明白有什麼經過,但是鐸月娘已經猜到了八九分。
“為什麼?”皮邏閣咬牙問了一遍。
鐸月娘沒有回答,只靜靜的坐在地上,原來在他眼裡,自己就是如此惡毒的人嗎?半晌,她低低一笑,“沒什麼,不過是見不得別人好罷了。”了這一句,她整個人的精氣神竟在一瞬間被抽空,彷彿成了一個無知無覺的布偶。
皮邏閣原本指望她能為自己辯解一二,心裡想著,只要她為自己辯解一句,無論有多牽強,自己總是會信她的,可惜沒有,一個字都沒有,看來此事的確是她做下了,不由沉下語氣,平靜的道:“你既生了害人的心思,便不用出門了,在這裡跪著思過吧!”完大步走了出去。
好吧,鐸月娘的禁足令又來了,與他夫妻六載,她被禁足的時間加起來只怕要超過三年了吧,這就是一個無形的牢籠,她每天抬頭,看見的都是四方方的天。還有一半的時間,她只能跪在地上,看著陽光透過門上鏤空的格,灑進那麼一絲半點,讓跪在陰暗裡的她,永遠感覺不到陽光的溫度,唯剩冰冷,一如她冰冷了的心。她想著,只要浪穹和邆賧好好的,只要她的鳳兒好好的,即使身在地獄,她也是能堅持下去的。
鐸月娘看著他的背影,只覺得神思有些恍惚,時間在一刻又一次被拉得漫長,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彷彿已經沒有了直覺,只是麻木的跪著,朝陽透過窗稜,帶來了一絲冰冷的溫度,暖不了她的身,更暖不了她的心。腹部傳來了一陣久違的疼痛,一種生命流逝的熟悉感襲來,緊緊的包裹住她。鐸月娘有些發蒙,最近不順心的事實在是太多,連月信遲了兩個多月都沒注意。
綠桃的驚呼聲顯得那麼遙遠,她們沖到院門前,門卻被兩個廝守著,死活不讓出去。兩人跪地哭求都沒用。最後閣羅鳳站到兩個廝面前,“我要出去玩,父親可沒有禁我的足,我看你們誰敢攔我。”
兩個廝只得放了閣羅鳳出去。閣羅鳳一口氣跑到添香閣,秀瑩身不爽利,月娘又受了罰,皮邏閣心裡苦悶,也不知該去哪裡才好,不知不覺就到了添香閣。鐸月娘早已與他離心,秀瑩與他不上話,如今也只有原媛能與他上幾句,安慰一下他受傷的心了。
看著添香閣三個字,皮邏閣隱約的記起,添香閣還叫秋歸院的時候,鐸月娘與他一起住在裡邊,那時候鐸月娘會親手給他沏一杯茶,再端一盤她秘製的果蜜餞。他最喜歡那甜蜜蜜的味道,每次要走,都找她討要一些。每次她都會拿了綠桃提前繡好的荷包,用油紙細細的包了蜜餞,放進荷包裡,讓他帶著,還會提醒一句,“若吃完了,顧不上拿,讓廝來一聲,我這裡還有,我讓綠桃給你送去。”
如今添香閣早沒了她的身影,在尋不到往昔的回憶。她被自己鎖在了落幽閣,如一朵無根的浮萍,她只能依靠自己,可她仍是那麼倔強,寧願死,都不願意服一個軟。低一次頭,有那麼困難嗎?皮邏閣疑惑了,只要鐸月娘低一次頭,大方的承認了自己蛇女的身份,便省了諸多的試探,自己便能找到理由來光明正大的護著她,可惜她不明白自己的苦心。
閣羅鳳被門口的婆攔了下來,任憑他吵鬧了許久,也進不去,見不到皮邏閣。最後他腦筋一轉,跑到了盛邏皮的書房外跪著,大聲的背誦,“弟規,聖人訓,首孝悌,次謹信,泛愛眾,而親仁,有餘力,則學文。父母呼,應勿緩,父母命,行勿懶…”初春的太陽溫柔的撫摸著大地,曬得久了,倒也有些刺痛的感覺。他努力的咬咬唇,感覺到疼痛,意志清醒些便接著背誦。“…非聖書,屏勿視,蔽聰明,壞心志,勿自暴,勿自棄,聖與賢,可馴致。”
他一遍又一遍的背誦著,在火辣辣的大太陽下,背得口幹舌燥,頭暈眼花,周圍圍了許多僕從和家丁在指指點點。張建成剛進府就看到這一幕,覺得好奇,問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了?”
閣羅鳳打起精神,只見是一個五十來歲精神矍鑠的老頭,不明白他的身份,到底還是恭敬的道:“我是閣羅鳳,今年滿四歲了。”
“哦”張建成來了興趣,“你剛才在背什麼?聽著好生奇怪,你又為何跪在這裡?”
閣羅鳳道:“我在背弟規,我的娘親病了,我想給娘親求一條活命的路。”
張建成捋著胡須,哈哈一笑,“活命的路,自然應該是求菩薩,你在這裡跪著背那勞什弟規是沒用的。”
閣羅鳳搖頭,“求菩薩沒用,我不求菩薩,我只想求祖父。我不信天,我只相信事在人為。”
張建成覺得甚是有趣,只覺得這孩年紀尚幼,話間口齒清新,調理分明,卻是難得的奇才,便笑笑離去,一路去了盛邏皮的書房,盛邏皮見他進來,拱手行禮,剛想話,張建成卻起了剛才的事,盛邏皮很是好奇,便笑道:“能得大舅兄看中的,必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我要去看看是那家的。”一路行去,只見是覺樂鳳跪地背弟規,一時有些奇怪,“鳳兒,你在做甚。”
閣羅鳳抬起紅通通的臉,“孫兒求祖父救救娘親。”
盛邏皮不想插手內院的事,但是看著這個四歲的男孩能完整流暢的背誦弟規,雖然他也不明白,他怎麼是三個字三個字的背,聽著很奇怪,但是能得張建成看中,直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心裡想著,就這孩兒的聰慧也值得他去看看出了何事。便著人去給皮邏閣傳話,自己抱起閣羅鳳一路去了落幽閣,只見廝守門,裡邊哭聲哀求聲一片,不由心裡有些惱怒,張氏管理內院越來越沒了分寸。
彼時,皮邏閣正支著頭做在榻上,神情有些疲憊。他不明白,鐸月娘是怎麼了,以前她從不爭也不鬧的,一直是個知分寸,懂進退的,如今做事卻是越發糊塗了。左右想來,似乎也不是月娘的手筆,她從來不屑做這些陰私的事。再想想剛才那個丫頭的捕風捉影四字。南詔地處西南夷,雖然近新年一直在接收大唐的文化,可也沒到全民皆知的地步,一個大字都不識的丫頭,如何能出捕風捉影這等文縐縐的詞來。想到這裡,心裡不由一凜,糟糕,錯怪她了。
此時,原媛安靜的坐在一旁做著針線,繡著一張鴛鴦戲水的帕,見朵麗在門外晃了一下,她悄悄打量了一下皮邏閣,只見他昏沉沉的歪在榻上,也不出聲,輕輕起身出去。朵麗急忙上來,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輕聲了幾句。
原媛嘴角微微翹了一下,轉身進了房中。皮邏閣剛想通了其中關節,正打算起身去看看鐸月娘,聽得動靜,睜開眼,問了一句,“可是有事?”
原媛低頭,柔聲道:“我剛才一直在想那香囊的事,是月妹妹院裡的荷香送來的,妹妹心細,只不知道我們喜歡什麼樣的香,送了個空的香囊來,香料是我自己填的,當時想著秀瑩妹妹是新人,不瞭解月妹妹的脾氣,只怕她會怪罪月妹妹,所以她那香囊裡的香料也是在我這裡填的,填的是同一種香料,只是不知為何她的香囊裡會摻了麝香。我剛才一直擔心秀瑩妹妹的身,沒有想起,三郎又在氣頭上,更沒敢攔著,如今仔細想來,卻是讓月妹妹委屈了。”
皮邏閣按捺著性聽原媛完,不由懊惱的閉了閉眼,他又沖動了,為何什不管麼事只要碰上鐸月娘,他便不能冷靜了。急忙起身披衣,要去看鐸月娘,剛走到門口,就與一個廝撞了個滿懷。剛想發怒,只見來人卻是阿佑,心裡又是一個咯噔,只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