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一打眼,掃過那幾匹繡布,心裡不由一陣得意,皮邏閣特意給你買的又如何,只要自己想要的,沒有到不了手的,臉上笑得慈祥,一團和氣的道:“左不過一件衣服,壞了便壞了,哪裡能拿你的料,也是你客氣了。”嘴裡著客套話,卻是含著笑讓秀芝收起了盒,算是接受了鐸月娘的好意。
鐸月娘笑笑,也不話,原媛乖巧的接過話頭,“如今府裡的東西那件不是夫人的,都是一家人,哪裡還能分了彼此出來,我們的東西能入了夫人的眼,也是姐妹們的福氣。”
鐸月娘繼續含著淺笑,也不答話,彷彿預設了原媛的法。日難得的恢複了平靜,似乎以前的那些刁難、試探,都不過是無聊時的遊戲而已。
開元十二年,五月,秀瑩傳出了有孕的喜訊。張氏很是歡喜,打發秀芝送了不少的東西到她們的院裡。猶記得皮邏閣與她起此事時的神情,他歡快的道:“月娘,秀瑩有孕了,我又要當爹了。”
鐸月娘噙著淺淺的笑意,情緒不帶一絲波動,平靜的道:“恭喜夫君。”
皮邏閣原本心裡歡喜,想與鐸月娘分享,可不知為何聽到她的恭喜,心裡卻又生出幾分不痛快來,“原想著你定是要恭喜我的,可不知為何聽到了這兩字,心裡卻有些不舒服,我也是魔怔了。”
鐸月娘歪著頭看他,“是我口拙了,想了半天,也只得了恭喜二字,若夫君不喜歡,不如給個提示,讓我再好好想想,該如何話,才能讓夫君聽了歡喜。”
皮邏閣本來滿心的歡喜,原想著與鐸月娘分享自己的喜悅,不想得了她一頓搶白,一時有些不悅,可到底又不忍她,只得強笑道:“也是你氣,以前你都喊我三郎的,如今竟是要與我生分了。”
鐸月娘笑道:“少夫人不也喊你三郎嗎,可不缺我這一聲,一個稱謂而已,也值得夫君計較。”
皮邏閣無奈的看著她,笑道:“你這是吃醋了嗎?”
鐸月娘笑了,無所謂的道:“夫君是便是吧!”
皮邏閣只覺得頭隱隱有些作痛,太陽xue一跳一跳的疼,不由拉起她的手,按捺這脾氣道:“還記得那年我們許的願嗎?執之手,與偕老。”
鐸月娘微微一笑,抽回了手,“我還有一句叫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偕老是一個多少年的承諾,太長久了,你我終歸都不是長情長命之人,何苦許那長久的承諾。”
皮邏閣長嘆一聲,“你總是輕易的一句話便能讓我傷心,你只知我負了你,你可曾看見我的心傷。”他仔細打量著她的臉,她眉眼清秀有神,一如當年初見,臉盤稍瘦,卻是很幹淨,有著特別的白皙細膩,沒有常見的高原紅。倔強的紅唇,總是能吐出讓他又愛又恨的話。她的臉上一直掛著笑,有時深些,有時淺些,只除了那次讓她搬出秋歸院她不樂意,鬧了回別扭,別的時候她都帶著笑,如今仔細看來,竟覺得那笑,也不是那麼的真切了,一時心裡五味雜陳,再不出話來。
鐸月娘心裡暗暗發苦,皮邏閣還有心好傷,她卻是心在哪裡都不知道了,僅憑新婚時的那一點點感動,已經讓她難以維系這段姻緣。罷了,不為自己,也該為閣羅鳳考量,不由低著頭,輕聲了一句,“是,下次不會了。”
鐸月娘越是伏低做,皮邏閣心裡越是不痛快,只覺得心裡無名的火在蹭蹭的往上冒,勉強壓抑了半天,終究還是不省得把火撒鐸月娘頭上,最後砸了杯大步的走了出去。直把幾個在外間侍奉的丫頭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只有鐸月娘如無事人一般,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
綠桃忍不住嘆息,“姑娘何必與他強拗著,日到底還是要過下去的。”
鐸月娘毫不在意,只淡淡的了一句,“兩個人才叫過日,這府裡如此多的人,哪裡是過日的模樣,我與他的日,早就過到頭了。”
綠桃沉默了,自己陪著長大的姑娘,她的性,她如何不清楚,雖然平日裡她不爭不搶,可熟知她的人,定知道,鐸月娘一旦對某件物事上心了,要麼全要,要麼不要,她從不願與別人分享,只是這麼些年來,能入得了她的心的東西,實在不多,所以別人只當她也是一般的閨閣女,沒什麼特別出彩的地方。
鐸月娘嘆息一聲,摸著盒裡的金錠,取出幾個,交給綠桃,吩咐道:“讓阿城去打把長命鎖吧!”
綠桃看著鐸月娘有些委屈,“府裡的主都有列銀的,姑娘進府幾年,沒見過半毫,這些年如果不是大郎與五郎暗中幫襯,姑娘早撐不下去了吧。前些日才得了這些,姑娘還是好好收著吧。少夫人先前還遣人送銀來,可自打姑娘從暗房出來,銀的影又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