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來假惺惺地來牢房中探望張城,臉上掛著擔憂和有心無力,眼底的幸災樂禍卻怎麼也掩飾不住。
張城沒有發作,只是有些慶幸的樣子,告訴來訪者,目前的情況不是最糟糕的。張城甚至一副與來訪者掏心掏肺,互為肝膽的模樣,懇請他們幫自己一個忙,千萬不要讓今上翻查十年前的一樁縱火案,否則自己罪責會更深。
這一個風聲透露出來,各個想要落井下石,趁機踩上一腳的人,都摸不著頭腦。十年前都城也沒發生什麼特別大,足以驚動今上的縱火案啊?這張城莫不是知道自己死期將至,神經錯亂,開始胡言亂語了吧?
風聲自然也傳入青箏的耳朵裡,青箏皺著眉思索半天。能爬到正三品尚書之位的人,怎麼也不可能是這種蠢笨的心思。如果不是胡言亂語,那就是卻有其事。可十年前的縱火案是……
十年前!
青箏的瞳孔驟然緊縮,心跳聲已經震耳欲聾到掩蓋掉周遭的一切聲音。
張城知道葉莊屠門的內情!
青箏頓生一股沖動就要沖到牢房裡,去揪住張城,質問他屠門的真相。急奔出去的腳步才跑了五步就立即停頓住。
不能去,現在不能去。
張城已經身處絕境,這個風聲是他放出來的,他是在透過這種方式來告訴同樣知曉當年內情的人,甚至策劃當年慘劇的人,他還有把柄!他在發出訊號,叫這些人想法子弄他出去,否則就來個魚死網破!
青箏握住小幾邊緣的手指捏得發白。十年了,終於能找到一直追蹤的事情真相了。青箏深吸一口氣,極力用冷靜的口氣吩咐楊叔:“盯緊張城附近,一有情況,速速來報。”
楊叔前腳剛走,柳姨後腳就來,還跟著整日埋在藥廬裡不見人影的明一水。
青箏心思還有些亂,決定先轉移下注意力:“柳姨,明前輩,何事如此匆忙?”
明一水看了看柳姨,說:“我們認親了。”
“什麼?”青箏剛抓起的毛筆又掉了下來,在書桌上擱著的白宣砸出一個大墨痕。
明一水被柳姨瞪了一樣,說:“我今天認出你柳姨了。十多年前我曾經在先長公主麾下效力過,主要負責救治傷員。之前好幾次柳姨都避開與我見面,就是怕被我認出來。今天我看她在善堂包紮傷口的樣子,猛然間想起我在先長公主身邊見過她。”
明一水一臉期盼地看向青箏。青箏知道柳姨在自己沒有同意之前是不會跟明一水說身份的事。現在,青箏心裡只想感嘆緣分,自己身邊的人居然大多或多或少地同娘親有關系,是娘親的在天之靈在庇佑她麼?
青箏對明一水的猜測給予了肯定的答案:“是,我是先長公主的女兒。”
明一水激動得快要涕泗橫流了,他沒有想到有一天還能同先長公主以另一種方式見面。明一水注意到青箏介紹自己是“先長公主的女兒”,而不是“先長公主是我娘親”,心裡一時感慨頗多。
忽然間又像想起了什麼似的,明一水從椅子上彈起來,在書房裡來回地走,最後一掌拍在前額上,大叫:“先長公主多年前返回都城時,留有一隊兵馬在途中的一個小村莊裡,以備邊疆不時之需,可及時趕去增援。”
“後來先長公主仙逝,”明一水說到這裡眼色暗沉了些,隨即又快步來回走起來,“這隊人馬就相當於無主之軍。既然女娃娃你是先長公主的血脈,繼承這隊人馬名正言順!”
青箏第一次聽到這件事,連安定侯都不知道。想到接下來大戰在即,確實需要些兵員,這些散兵絕對可用。只是......
青箏提出自己的疑問:“只是多年沒有聯絡,普天下之大,要去哪裡找?突然找來,你要靠什麼獲取他們的信任?或者,他們如何能相信我的真實身份?”
明一水拍拍胸脯,保證:“這個女娃娃你就放心好了。還記得我們去參加武林大會前,在盧家莊留過一宿嗎?當時被扒褲子的那個混小子,我看見了上面的傷疤。這個混小子當年屁股正中一箭,正是我親手挖出來的,傷口很特別,所以多年後再見我一下就想起來了。”
青箏問:“你要去盧家莊?”
明一水笑眯眯:“當年跟著先長公主徵戰四方的熱血被激起來了,為女娃娃走這一著有什麼大不了?雖然不知道女娃娃你在幹什麼大事,但不能上戰場的兵是很寂寞的。我在軍中治療病人多年,大大小小的兵都認識我。當時沒有相認,定然是不好洩露身份。”
青箏見明一水已經下了決定,便道:“我讓阮霜護送你。”
青箏見明一水迫不及待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對柳姨說:“柳姨,我怎麼覺得明前輩只是整日困在藥廬裡困悶了,想出去跑跑了?”
柳姨跟著輕笑起來,她很敏感地感覺到最近小姐在謀劃著很重要的事,希望能諸神庇佑,一切順心。
正在青箏在考慮要如何調兵遣將時,還有一直在張城心中記掛的宰輔大人,也聽到了牢獄內傳出來的風聲。
彙報訊息的人頭壓得低低的,簡直不敢去看宰輔大人的臉色。心中暗暗嘆息:這個張城果然是個不安分的,都已經押入大牢了,還要作死拖大人下水,是嫌自己死得還不夠快嗎?
沒想到宰輔大人開口的第一問不是關於張城,而是一個姑娘。
閔明升問:“之前讓你盯著的那位天音閣閣主呢?”
彙報訊息的人跪著,頭也不敢抬,恭敬地回答:“暫時沒發現什麼動作,不過似乎流傳開來的事情頗為關注。”
他不懂大人為什麼要命他們關注一個小姑娘。在他們看來,這只是一位企圖攀附安定侯府獲得優渥生活的人,雖然有幾次事件中有她的推波助瀾,可那也是為了討好安定侯。這樣費心機貪慕富貴的姑娘,沒什麼可值得費心的。
誰知宰輔大人卻負手看向窗外,沉思了許久後,才喃喃自語:“再盯著,如果她是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