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與相愛之人,只得相守,不得相依。”
青箏神情依舊平和,沒有什麼波瀾,倒是身邊的南既明站不住了,擼起袖子也蹲了下來,嘴角痞笑著,笑意卻未達眼底。
“老道士,我看你算命算得並不怎麼準嘛。”
“小哥兒,凡事自有定數,還請要拿得起放得下。”
“小爺我這輩子拿得起放得下的,就只有筷子。”南既明眼中飄出股邪氣,抬手就搭在老道士頸側,“你說你知古今,那你有沒有算出你今日有一生死劫呢?”
老道士安然笑道:“算命避自身,小哥兒不知?”
纖細的柔荑輕輕拂開南既明威脅老道士的手。青箏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氣勢讓老道士頓生一種威懾之感,忍不住想低順身子,收斂周身稜角。
人面桃花,淺笑盈盈。掛在樹梢上的琉璃花燈,光彩斑斕,給傲然挺立的青箏披上一層絢麗色彩。
清澈的雙眸,光芒璀璨,亮得讓人移不開眼睛,卻又無法與之平齊對視。
“先生多慮,我命由我不由天。”
等南既明隨著青箏,在人流裡逐漸隱沒後,老道士才扶著柳樹緩緩站起,目送著兩人隱去的方向,喃喃低語:“我不會看錯的。金鳳之相已顯,撥亂反正的局面即將到來……即將到來……”
官船登入口已經在唱名下一批進獻歌舞的樂坊,天音閣正在其中。
南既明毫不避諱跟著青箏身後登船。在一大群鶯鶯燕燕中間,翩翩俊公子顯得尤為醒目,特別是俊公子手上還提著一籃子鮮花。
南既明假裝沒聽見周圍的竊竊私語,無非是覬覦他的美色。他只在乎身側的人,情緒實在太過平靜了,一點都不像這個年齡的小姑娘。
青箏憑欄而立,望著停在湖中央的巨大官船。雕樑畫棟,碧瓦朱簷。琉璃花燈懸掛在船側,更加襯得官船美輪美奐,活脫脫一座精巧的小宮殿。
當今今上還真是一位會享受,愛享樂的人。
兩船接近,之間架起了木板。南既明拉開與青箏的距離,有意無意地擋著後邊的人,不讓她們擁擠搖晃了木板。待青箏安穩登上那邊的官船,才快步逃離厚重的脂粉氣息。
守在這邊的宦官明顯是認得南既明的。見到南既明從一堆女人中走過來,驚得一愣一愣,連忙行禮問安,下意識要伸手幫他拿手裡的花籃。
誰想南既明提著花籃避開,就這樣大搖大擺地走進畫閣,絲毫不記得自己之前不提花籃的藉口。
今日聖駕前進獻歌舞絲竹,青箏還是照例撫箏。剛落座,南既明狀似順路從身後經過。青箏垂眸,那籃子鮮花靜靜擱在自己腳邊,像欲語還休的心事悄悄呆在沒人覺察的角落,獨自歡喜。
青箏才微微露出笑意就感到一股不太友好的目光,抬頭,同坐在上座的三姑娘視線碰上。哦,不,應該尊稱一聲三公主。一向平和的青箏這時露出了暗藏的爪牙,毫不掩飾地挑釁看了三公主一眼,隨即輕蔑地轉開,慢條斯理地調弦。
三公主先是一愣,隨即勃然大怒,要不是顧及父皇的心情和天家的顏面,她就想立馬掀翻小幾,拖這個犯上不敬的狐媚子出來痛打一頓。
南既明一直偷眼瞧著青箏,從未見過她露出這樣的表情,一時詫然,然後端起酒杯掩飾忍不住想翹起的嘴角。警告地瞥了眼三公主,就懶得再分一絲心神給驕縱的公主殿下。
只是小狐貍今日帶的箏怎麼不是平日那把碧色青箏?更加小巧些。
青箏調弦的手勢未停,仍然感到三公主仇視敵對的目光牢牢地盯著自己,不覺好笑。難怪在洗墨池時,南既明說過一句話堅決不娶公主,怕就是被這位逼怕了吧。
暴脾氣,易被激怒的公主殿下才好呢。公主越生氣,越記恨自己,後面的戲才能唱的精彩。青箏意味不明的目光,滑過站在中央千嬌百媚的姑娘們身上,瞬間恢複清明。
“叮——”
一聲箏音起,畫閣內驟然安靜下來,阮聲,排簫,葫蘆絲各色樂器融入在樂聲裡。一副“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的靜謐畫卷,徐徐在眾人眼前鋪展開來。
一輪明月自海面而出,皎潔的光輝撒在海面上,泛出粼粼銀光。夜潮聲聲,推送而來的清風帶著淡淡的花香,令人心曠神怡。
樂聲太過美妙,讓在座的貴人沉浸在其中,有的甚至眼瞼微合,對於畫閣中央翩翩起舞的姑娘們關注倒是少了不少。
青箏微抬眼簾,坐在上首的今上懶懶地倚在龍椅上,閉著眼微微打著拍子。這位沉迷於奢靡之音的少年天子,果然不及壁畫上先長公主的風采十分之一。
不單單青箏偷窺天顏,在中央身穿霓衣舞裙,旋轉成一朵花的貌美姑娘,也在羞澀地暗送秋波。可惜今上錯過了美人的脈脈含情,自然也錯過了其它一些東西。
霓衣舞裙姑娘上一刻還在深情款款地慢旋至禦臺下,下一刻立馬揪住眾人失神的機會,手從腰間抽出一根細長的銀絲,風馳電掣朝今上甩去。
南既明第一個覺察到氣流的變化,正欲一躍而出,小幾下的手被身邊的南既清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