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色竹帷徐徐垂下,被微風吹得輕輕晃動。
悅耳的琴音從竹帷後飄蕩出來。不是什麼大家名曲,像是主人隨心意,信手撫出的恬靜心聲,卻讓人忍不住駐足聆聽,去除暑末的躁意。
淺碧色的絲帶將烏發挽成一朵雲髻,斜斜地歪在一邊,插了一支荷花狀的漢白玉簪子,襯得青箏愈發清新雅緻。
勾起細指撥動琴絃。
在不老峰顛簸的馬車上,損傷的手指早已痊癒。當時南既明大驚小怪地天天押著明一水,給自己換藥,還威脅他手指留一道疤,就把他珍藏的一味草藥扔出去。
明一水邊罵罵咧咧,邊細心上藥。手指恢複如初,南既明才停歇下來。
青箏低笑一聲,自己怎麼好端端地想起這件事來。指尖琴音未停,多出幾分柔色。
抵達都城已經三天了,碧簫之前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倒是不用操心弄什麼。一路奔波的身子休整得差不多了,青箏才有力氣思考起事情來。
昨日,都城各處的皇榜都張貼出一道告示,成為這一段日子,百姓們茶餘飯後的主要談資。
當日在客棧,從南疆聖女手下,劫後餘生的謝文玉,聽到南既明的一語戳破,倒是還算鎮定,沒有失手打翻茶盞的失態。單這分鎮定,就已經不是一般農婦。
自己強行按耐住目光,不洩露絲毫詫異。料想過謝文玉母子可能同都城大戶有關系,但萬萬沒想過出自天家。
當今今上還真是風流多情啊。唯一一次走訪民間,便順手救起剛從南疆逃出來的謝文玉。兩人整日相對,日久生情。至於為何今上沒有立即帶謝文玉回皇城,而是拖延至今才將母子倆認回,冊封玉妃和五皇子,謝文玉沒有明說。
不外乎一些宮廷齷齪罷了。
所幸看今上冊封的速度,玉妃娘娘和五皇子應是不會受太大委屈,一躍成為眼下宮廷內外引人注目的角色。而這兩位突起的新貴,還欠下青箏天大的人情。
這一點尤其為青箏滿意。
碧簫站在竹帷外聽著閑適的琴音,心下輕松,輕輕掀開:“小姐,安定侯夫人和小姐來陋室銘了。”
來都城後,南既明自然沒理由再在這兒蹭吃蹭喝了。以為他今日會過來找明一水鬧騰,沒想到先等到了他的娘親和姐姐。
哦,不,我並沒有在等他的意思。
青箏理順袖口,徐步去了前面的陋室銘。
邁進二樓的雅室,一位面額飽滿的婦人和一位嬌俏的姑娘,興致勃勃地挑著掌櫃特意取出來的首飾。青箏一眼看去,就知道是這個月陋室銘出的新品,連其他地方的陋室銘都還沒送到。
兩人聽見腳步聲,不約而同地抬頭,眼中迫不及待的樣子,讓青箏心下一跳。
這時,青箏才感謝柳姨自幼給自己的禮儀訓練,在貴客前不會使了儀態。
“青箏見過安定侯夫人,南小姐。”
眼前清新脫俗的女子,聲音也悅耳動聽。雖然是白身,可言行舉止,禮儀分毫不差,沒有謙卑,沒有諂媚。
不怪乎自己滿江湖到處跑的兒子,終於懇回家了。
安定侯夫人邊打量邊笑言:“沒想到能在都城首飾鋪中,異軍突起的陋室銘主人,竟然是個年輕的小姑娘。”
“夫人說笑了。全仰仗夫人和小姐的賞臉。”青箏側頭向一旁候著的掌櫃吩咐,“去把昨夜剛打製好的琉璃套件取來,請貴客品鑒。”
待掌櫃揭開面前的梨木匣,見多識廣的安定侯夫人還是忍不住贊嘆:“真美!”
南既寧倒是毫不客氣,拈起琉璃簪子在手,指腹輕輕撫動。細膩光滑的質感,流光溢彩的色澤,讓酷愛收藏首飾的南既寧都捨不得放下。
安定侯夫人沒有被首飾迷糊住,忘記今日的目的。喚青箏坐下,一派和藹可親。
“青箏姑娘一個人經營首飾鋪子,挺勞累的吧?有什麼難處,盡管跟那臭小子說。臭小子雖然頑劣,但辦事極為穩妥。別客氣!”
青箏眨眨眼,順手抽回被安定侯夫人握住的手,替她斟上茶:“鋪子南公子佔三成,我自是不會客氣的。”
“真是個標誌的人兒,怎麼看都不膩呢!”安定侯夫人欣喜地望著青箏,誇贊的話不要本錢地往外拋。
“本來前日就聽說青箏姑娘到了,我們要趕來看你……看你這首飾鋪子的,就家裡那個臭小子死命攔住。說你旅途奔波疲累,不準我們來打擾。要不然我們還能更早見面。”
安定侯夫人嘴裡嗔怪著自己的兒子,臉上還滿是疼愛。看來南既明也是被寵愛的孩子。
青箏渾不在意地笑了:“夫人何必多禮。想看首飾派人知會一聲,陋室銘自會有人送新品到府上。何來打擾之說。”
見安定侯夫人笑意盈盈的目光一直罩在自己身上,青箏莫名有種被狼盯住的感覺,有些不適應地避開視線,朝南既寧溫聲問道:“南小姐覺得可還入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