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瀲看到的,是一滴淚痕。
高家舉辦這個時尚晚會的初衷本來就是為了宣傳新品,作為珠寶大商的高家,即便只是一個展會,也會辦得富麗堂皇。
而在那些珠光寶氣中,最後一件上場的是一條項鏈,淚痕型吊墜鑲在其間,至簡至情。
“那是玉嗎?”連笙對寶石鑽石奢侈品什麼的沒什麼概念,即使是前面見過了那麼多亮閃閃的石頭她也沒覺得有什麼吸引她的,但是看到這一樣,她是真的被驚豔到了。
旁邊的楊紫欣和林琳達也是差不多的表情,但是後者比前者要鎮定得多。楊紫欣愣住,對旁邊人問:“照片出來的時候就覺得看著不錯,沒想到真面目更加讓人眼前一亮吶。不過,那件是誰設計的?為什麼都沒有署上設計者的名字呢?”
她問的是連旭,但是他很明顯也不知道。這句話倒是被林琳達聽到了,她眼睛直直地看著臺上那件展品,眼中神色未明。
這件展品引起的喧嘩和轟動不小,高欽正看到時卻是皺了眉,預備生氣的模樣:“那件東西不是取消了嗎!是誰把它展出來的?”
身邊人並不知情,面對高欽正這樣的神色,大氣不敢出,一個個畏畏縮縮地低著頭。這時有一個人走進來,一路走到他的身邊,在他耳邊說:“流程是夫人帶著喬助理一起監制的。”
知道之後,高欽正反而靜下來,瞪了那低著頭的幾人一眼,回身坐下,目光又放回臺上。周圍的驚嘆聲透過空氣媒介傳入到他耳中,他盯著臺上那件展品,嘴角泛起一個嘲諷的笑。
這孩子,果然是有天賦哪。
就和他的父親一樣。
倏忽眼神冰冷。當初不知道,但是現在看起來,這個形狀,這滴淚,看起來真是讓人可疑啊。還是說,他其實早就知道了?
梁蘭不無欣慰,像是鬆了一口氣一樣,由衷地感嘆。這所謂的榮華富貴,所謂的上流社會,所謂的富麗堂皇,大抵就是如此了。十三年了,活在內疚和悔恨中,活在虛妄和假象中,這,就是自己當初費盡心思想要得到的麼?
“夫人。”
身後傳來一聲呼喚,梁蘭急忙收回眼神,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間眼眶竟然微微濕潤,她無意識地吸吸鼻子。
“夫人,您不舒服?”喬言問道。
“沒有,也許是最近天氣轉涼了,冷到了。”梁蘭再次抬頭,又是一臉得體的笑容,“阿言,那件‘念’真是不錯呢,終於是達到了驚豔四座的效果,恭喜了。”
喬言走過來,與梁蘭並肩而立,眼睛像是在看臺上,又像是在看著遠方不知道哪一個角落,聲音也空蕩:“取名‘念’,懷念我的父親。”
梁蘭未能體會他話裡的意思,她也體會不了他話裡的意思,以為他確實是懷念父親所作,便也附和道:“喬伯一定會很欣慰的,有你這麼一個優秀的兒子。”
喬言不言,視線回焦,轉過頭來對著梁蘭:“多謝夫人,給了‘念’展出的機會。”
梁蘭不明所以,它不是本來就在展品之列嗎?她還想問的,只是喬言已經轉身離開。梁蘭正想就此作罷,他的聲音又再次響起。
喬言站定,頭部扭轉四十五度,左邊側臉對著梁蘭,梁蘭見到他的左半邊嘴唇開始動起來。
“哦對了,其實‘念’的靈感,還是夫人給我的。夫人您,就不想念,梁淩嗎?”喬言說完,左眼瞥了眼梁蘭的臉色,自己依舊面無表情,頭轉回來,又繼續走自己的路,只是還有淩亂的話語在空氣中飄蕩。
一字不漏的傳遞到梁蘭的耳中,意思卻是那麼明瞭,她變了臉色。
“唉,不是梁淩吧,是高淩吧,也不對啊也不是高淩了。到底是誰呢,不姓梁也不姓高?算了算了,反正最後被拋棄了就是了。被拋棄了,死了。”
“被拋棄了”“死了”這樣的話一遍一遍回放在她腦海中,就像過去的十幾年日日夜夜。她無比憎恨自己,過去的現在的自己。
當初自己為什麼沒有去救他呢?為什麼高欽正沒有去救他而自己也沒有去爭取呢?那幾年自己又是怎麼對他的,進入高家後自己都對他做了些什麼?
她的情緒有些失控,一個人跌跌撞撞往自己的休息室走,任由方向,視線模糊。
自己真的是罪過深重。
她鎖上門,淚水再也阻擋不住洶湧而出,而她也是靠在門邊,任由身體滑落跌坐在地上。
今晚真是個好日子,梁蘭,你不是最擅長偽裝的嗎,你不是最擅長討好的嗎,你不是最擅長見風使舵看顏色行事的嗎,你不是最精明的嗎,那你為什麼,還至於這麼失控?
他是我的,孩子啊。
“阿淩,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所以說她無比憎恨自己。
當時知道爆炸起火的事情之後,知道阿淩已經不在人世之後,她是什麼感覺?她有表現出悲傷嗎?她還在配合高欽正的臉色!
可笑又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