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在意風燭。
在意到了哪怕風燭只是隔了無數光年唸了一句贊美詩,他都會近乎本能般地醒來。
如若風燭真的曾經來過這顆星球,那麼即便他處於沉眠之中,也必定會睜開眼注視著他的告死鳥。
但自始至終,夜荒卻對此毫無記憶。
這意味著他的記憶很有可能出問題了。
至於究竟是什麼問題……夜荒神情莫測地注視著虛空中投射著的那張懸賞令照片。
從這張照片的視角來看,瘋神焚天當時是於巖漿之中注視著風燭的。
同為三主神,夜荒自然聽說過焚天。
那家夥五感敏銳,又生性桀驁不馴。即便在諸神看來,他也是個徹徹底底的瘋子。
所以什麼情況下,能讓這個瘋子忍耐著火山爆發的轟鳴聲、忍耐著那鋪天蓋地的洶湧巖漿、甚至忍耐地仰視著之前與他並無交集的風燭?
——在他於沉眠時被驟然驚醒、以至於無法動彈的情況下。
然而在這顆星球上沉眠之前,夜荒便已然確認過,這顆星球上僅且僅有他一人存在。
瘋神焚天既非一開始就在這顆星球,那麼這家夥就更不可能是之後才來此處的。
因為如若在他沉眠時有其他主神來到這顆星球上,他絕無可能對此一無所知。
所以在這顆星球上沉眠的,自始至終都只有他自己而已。
所以……
夜荒神情晦澀地從懸賞令的照片上移開視線,而他指間的嶄新智慧則是又一次徹底報廢了。
所以,他和焚天或許是同一個人。
想到這個可能性後,夜荒下意識地回想起了當初他在雷霆星外、酒神卻不在其飛艇上的那一幕,然後他又想到了之前諸神聚會上他飲下龍舌蘭酒以至於頭疼欲裂、回過神後風燭已然被酒神帶走的那一幕。
既然他和焚天都有可能是同一個人,那麼他與酒神重泉也並非沒可能是同一個人。
念此,夜荒神色不明地注視著腳下的沸騰巖漿。
半響之後,他緩緩扯開嘴角。
明明此刻他腳下的巖漿與火焰已然熱烈到了刺眼的地步,但這位神明卻彷彿處於荒蕪長夜之中。
既冰冷又孤寂,既陰鷙又滿含戾氣。
與此同時,沉在泳池中的風燭正被池中的龍舌蘭酒液一寸寸地修複著軀體。
本應待在二樓的紅蛇已然從臥室處來到了泳池所在的那個房間外。
而它自始至終也只是停留在房間外。
紅蛇不清楚風燭究竟想做什麼。但它很清楚風燭為了活下去究竟於生死之中掙紮了多久,它也很清楚風燭為了活下去究竟理智而瘋狂到了何等地步。
所以既然風燭說了他不會死,那麼他便一定不會死去。
如今它唯一要做的,只是等著這個小崽子醒來罷了。
而一個月後,久無動靜的泳池終是緩緩泛起了波紋。
位於門口的紅蛇聽到動靜後頓時下意識地抬眼看去。
然後它便看到了那漆黑的發、蒼白的臉,以及那張臉上它極為熟悉的冷淡神情。
——風燭終於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