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嚼著嚼著,嘴裡的東西就失去了味道。她放下筷子,緊摳著椅子上的扶手。
不管怎麼心裡暗示自己:死不可怕,一刀子下去就結束了。可是她終究是怕死的。能活著為什麼不好好活著呢?有誰是願意去死的呢?
她很怕死,她也不想死。
她鼻子酸澀起來,她不過就是想要好好活著,怎麼就這麼難哪!
要是那次她稍稍偷一偷懶,不去打掃西禪院的話,她就不會去扶鳥窩;她不去扶鳥窩的話,她也不會爬到樹上去;她不爬到樹上去的話,她也不會不小心摔落下來;她不摔下來的話,她也就不會正好摔到那什麼王爺身上,不摔到他身上的話,她也不會打噴嚏;不打噴嚏的話,她也就不會吐他一臉口水;不吐他口水的話,她也不用這麼慌忙地逃下了山。
要是一切都沒有發生的話,按照原計劃,那日之後,過不了多久她就會偷偷下山,然後去嵩雎書院過上三年平穩的日子。
然而現在……她真真是悔恨哪,一口老血都快嘔出來了。
她摳著扶手,直到有人進來收碗筷了,她才恍覺指甲疼得厲害。扶手上被她的指甲摳出了一絲一絲的刺啦痕跡。她惶恐地擋住扶手,看著來人將東西收拾拿開。
收走碗筷後,大約過來一盞茶的功夫,又有人抬了木桶進來。她的眉心糾成一坨,困惑地看著進進出出的侍女。
熱水撲通撲通地倒進木桶裡,冒出來的水霧模糊了顏遲的視線。侍女倒完水後,向她走過來,作勢要解開她的衣服。
顏遲急忙躲開。
“你幹什麼!”
“請公子沐浴。”侍女彷彿木偶般,聲線單調,機械地答道,說著又來扯她的衣服。
“我自己來!”顏遲拍開她的手,“出去!出去!”她惱怒地緊攥著領口。
侍女靜默片刻,然後退了出去。
顏遲看著木桶,遲遲不動。
洗幹淨再去死麼?她低喃。
“公子請快些沐浴更衣。”侍女的提醒從屏風外傳過來。
顏遲松開抓皺了的衣領,盯著熱氣騰騰的水面。她方才只是應付侍女而已,根本就不會去洗,哪知道侍女根本沒出去,在屏風那頭監視著她呢。
她向旁邊疊堆起來的衣服投以一瞥。
顏遲撓了撓鼻子,原本想作假糊弄過去,但是好像不好糊弄啊。
她橫了一橫心,洗就洗吧。
她解開衣帶,為難地看了一看高高的木桶。她圍著木桶繞了半圈,才發現下面有一個小階梯,她踩著階梯慢慢地進入了木桶裡。
溫熱的水流包裹住全身,緊繃了一天的身體舒緩開來。她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溫熱的水打濕了她散下來的長發,她捲起頭發,沿著耳背輕輕一扯。長發脫落到掌心。
反正已經被發現了,她還帶這假發作甚。只是……她摸了下還沒長長的頭發,現在這模樣要是不帶假發的話,看著有點兒奇怪,還是把假發帶著吧。
由於害怕有人突然闖入,她洗得很快,出了浴桶,套上衣服。
衣服有幹洌的氣味,月白色長衫不大不小,穿上正好和貼。她抱起學子服,疊整後好,放在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