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哲開門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回憶,他從房間走了出來,抬眼看了一眼他們。
“今天下班之後你們回家吧。”張哲面無表情,語氣也沒有起伏。
“張哲哥,我想陪你幾天。”張轅放心不下,不肯回家。
“家裡沒有地方給你睡,陳晨不喜歡別人進她房間。”張哲並沒有接受。
張軒‘嗯’了一聲,表示自己聽到了。
一整天,張哲看起來沒什麼異樣,只是偶爾發呆的時候,沒有焦點的眼神出賣了他。最悲傷的表情都是沒有表情,心碎的拼湊不上,所有的痛苦都堆積在一起,強撐著把所有人都關在門外,靠轉移注意力來逃避讓自己的的崩潰;假裝一切都好,假裝一切都無所謂,就可以暫時騙過自己。
下班時間到了之後,張哲一刻也沒耽誤,拎起包對著張軒說了句走了,就轉身離開了。 張轅似乎想追過去,張軒攔住他,搖了搖頭。
張哲不想崩潰,所以他需要一個人待著。 假裝什麼都沒發生,心就不會崩潰。
像往常一樣去超市,選兩個芒果;買一半西瓜,選好食材,結帳,回家開啟房門的時候,漆黑一片。胸腔缺氧,好像抽空了心髒的血液;原本暢快跳動的心髒一瞬間抽緊成一團,擠壓到一起。張哲扶著牆慢慢坐在地上,緩了好一會。
十分鐘後,他慢慢站起身,扶著牆走進廚房。水果切好裝盤,放在臺面上, 想假裝像以前一樣招呼陳晨過來吃水果,可是騙不了自己。她不在了,她走了,她不要自己了。被遺棄的感覺在張哲心裡盤旋,好像小時候突然發現正常的孩子都有一個爸爸和一個媽媽,而不是像自己這樣稱呼院長媽媽的時候一樣;自己原來是被拋棄了的,和別人是不一樣的。
他倒了杯酒,仰起頭大口喝光,酒精刺痛喉嚨,沿著食道熱辣辣的流進胃裡。 他伸出手想把水果放在冰箱裡,猶豫了一下收回手,走進衛生間。
頭發也沒有擦幹就鑽進被子裡蓋住頭,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睡覺。安靜的不行,沒有陳晨責備他頭發濕漉漉的就靠過來了,可是為什麼心這麼疼。
張軒家裡,小轅坐在沙發上看自己哥哥坐在電腦前嘆氣。他湊過去,張軒的電腦頁面停留在婚戀網站上,而主頁上的照片是張哲的。 他一愣:“哥你在幹嘛?” “給張哲找個新女朋友,如何忘記前女友,當然是找個比前女友更好的來療傷。張哲畢竟沒有豐富的戀愛經歷,很可能只是突然有女朋友了,讓他有點回家的感覺,我們給他換一個,說不定管用。”張軒沒抬頭,埋頭在電腦前繼續填寫資料。小轅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轉身回到了臥室。
天亮了,陽光透過窗簾射進屋子裡,像陰天了一樣曖昧不清的灰色。張哲睜開眼睛盯著天花板,突然回憶起了自己第一次睡在陳晨家的樣子,自己也是現在這樣,睜開眼睛看著天花板。可是現在不一樣,一切都是真的,沒有陳晨,房間裡所有熟悉的一切都提醒張哲曾經擁有,但是現在失去的東西。張哲掀開被子走了出去,開啟她房間的門站在門口看了一會。東西還在原地,整潔有序,張哲發了條簡訊給她:“你的東西還在這。”
這樣她就要回來一趟的吧,起碼還能看她一眼。等了一會,沒有回複,張哲遲疑的按出來通話鍵。持續的嘟嘟聲一直到結束通話,也沒人接聽,電腦播報的聲音重複著那句‘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廚房臺面上發黑了的芒果肉還擺在那裡,他眨了下眼睛倒在垃圾桶裡。拎著垃圾走下樓。
張哲走進辦公室的時候,張軒坐在辦公桌後面。看見張哲走進來,他開口說道 “我幫你約了個女生,相親。” 張哲一愣,掃了一眼張軒,垂下眼簾,沒有吭聲。 張軒耐心等待。 張哲抬起頭,把電腦放在桌上:“好。” 張轅一愣,不太相信這個字是張哲說出來的,他抬起頭直勾勾的看著他,張哲沒吭聲,也沒有回應。
午休時間張哲坐在陳晨第一次請她吃飯時候兩個人來的餐廳。還是老位置,張哲一瞬間恍惚,好像看見陳晨穿著那條紅色的裙子從門口走過來,笑嘻嘻的掐著他的臉問他笑什麼。 正當張哲腦子恍惚的時候,穿著短裙的姑娘彎腰問:“你好,你是張哲先生麼?” 他站起身點了點頭,女孩坐在了他對面、那個本來是陳晨的位置上。張哲心裡一疼,沒有吭聲。 一直到吃完飯,他都沒在說過話。女孩剛開始試圖維護氣氛,說了幾句之後張哲並不熱情,也識趣的閉上了嘴巴。
不歡而散。張哲甚至在結尾的時候忘了對面還有人,結帳之後站起身就走了。張軒問結果的時候,張哲才恍惚記得自己是和別人一起去的。看見張哲的表情,張軒已經猜到了大半,並沒有責備和不滿,又告訴他明天還有。
就這樣按照每天一個的速度,張軒一個一個把陌生的姑娘塞在張哲對面給他看。每次張哲都一樣冷場,每次也都一樣,他都能恍惚的看見陳晨走過來坐在自己旁邊,嘴唇輕輕印在自己額頭上。
一個多月。張軒仍然還有耐心給他安排各種姑娘去見面。 可是張哲還是老樣子,沉默沒有絲毫生氣。
快午休的時候,張軒站在桌子前,像往常一樣囑咐他今天不要那麼冷淡。在張軒覺得無話可說之後,張哲慢慢的開口:“我不去了。我見得越多,只能越確定他們都不是她。”
“可她已經走了。”張軒試圖讓他認清事實。
“可是我愛她。我所有的東西都給了王家的人。她只是希望我可以果斷一點,選擇好好在她身邊。可是我卻一直不肯做決定。 她要求的最少,愛我最多,可我卻什麼都沒給過。”張哲很久沒有說說這麼長一段話,組織這麼長的語言似乎突破了他的極限,他顯得有點語無倫次:“我想等等,說不定還有機會可以補償她。”他試圖擺出一個釋然的微笑,快剋制不住的淚水突然蓄滿眼角,沖垮了虛偽的釋然,主導了表情。他皺著眉頭,側過臉,不想讓他們看見。
張軒沉默的看著他,不再說話。
“我知道姐姐在哪裡。” 張轅低垂著頭,偷偷用眼神掃著張哲,小聲的說了一句。
“你知道她在哪?” 張轅點了點頭,沒有吭聲。
一個月了,每天晚上,張哲都發一條晚安給陳晨,她沒有拉黑張哲,可是也從來沒有回複過張哲。時間久了,張哲覺得她可能真的再也不會見自己了。一起散步的海邊和偶遇的街道都從來沒有她的影子,唯一留下的線索只有桌上的照片,還有房間裡沒有取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