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也沒必要討論了,”蔣園敏銳地質出,“想弄清潘越墜樓前五分鐘發生了什麼。問問程茵好了。”
於是,眾人連午飯也沒吃,轉戰審訊室。郗羽和李澤文一行人站在玻璃後,看著審訊室的程茵。
郗羽懷疑這全世界所有警察的審訊室都是一樣的,昏暗沒有窗戶房間,土氣暗淡的桌子椅子,犯罪嫌疑人的座位對面是一面單向透視玻璃牆。因為沒有窗戶,審訊室的燈的亮度照理說很高,可暗淡的桌椅和裝修猶如一個黑洞,吸走了所有的光,以至於出現了光強足夠但照度暗淡的奇特景象。
此時的程茵已成階下囚,但她依然如女王般坐在黑色桌子後的椅子上,面無表情的看著玻璃牆。這說法絲毫不含任何修辭承認,她此時的臉是郗羽見過最接近“面無表情”的臉,她那張久經訓練的美麗臉龐就好像一張白板面具般,看不到憤怒、焦急、喜悅,任何人類應該有的表情都沒有。但毫無疑問,從她的眸子可以知道,她在思考,在審視、在反思自己為什麼變成犯罪嫌疑人。
隔著玻璃,郗羽看到王文海信步走進審訊室。王文海心情不錯,他有證據在手,自然從容不迫,程茵的“著名主播”的身份讓他對審訊充滿期待——審訊一個名人的機會不是每位刑警都能享受的。
“程小姐。”
王文海從容落座,他用較為輕松愉快的語氣介紹了自己的身份。
程茵垂下目光,看著手腕上的手銬,冷冰冰問:“程隊長,我記得我是你們請來提供資訊的,你現在我成了你們的犯罪嫌疑人?”
她的美貌,再加上她現在淩厲的氣勢,簡直就像一朵帶刺的玫瑰花一樣。
“應該說,一個小時前我們的確請你來提供資訊的,但現在事情起了變化。我們查獲了幾條新的線索,這些線索指向你,所以請你到審訊室裡配合調查,”王文海平靜道,“你的身份我們是非常瞭解的,如果沒有十拿九穩的證據,也不可能請你到審訊室來了。”
“證據”這兩個字是很重的,程茵抬起眼睛,嘴角上揚,露出了奇特的表情:“你們偽造的證據嗎?”
王文海非常淡定,他現在手中握著王牌,根本不害怕嫌疑人的虛張聲勢。他抬起手,審訊室後的技術人員開始播放影片。
偷錄的影片有無可辯駁的說服力——她面具一般的臉出現了裂紋。因為情況太嚴重了,她光輝燦爛的事業,她無比遠大的前程,隨著警方的出示的影片消失殆盡,她就像一個建築師發現自己設計的摩天大廈的地基是一根細微的頭發絲一樣,慌張了起來。
郗羽清晰地看到,某個瞬間她的臉上浮現出了難以掩飾的驚慌和絕望,她手臂輕顫,手銬“嘩啦”輕響了幾聲——她是專業人士,明顯修煉過矯情鎮物的功夫,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氣質,又或者剛剛被撂在審訊室的半小時她已經想好了各種可能性,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也做好了足夠的心理建設,所以她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甚至很快開始反駁。
“偽造的。”片刻後,程茵說。
“技術人員對此會發表意見。”
“既然如此,那你還在這裡和我討論什麼?”程茵表情冷淡。
真是一朵奇葩。
王文海心想。他意識到程茵和自己以前審的犯罪分子都不太一樣。程茵是名人,和她有關的案件是大案,他希望辦得完美一些——沒有程茵的口供是可以定罪,但總有難以解釋的地方,也會給人留下口舌。和名人有關的案子,既然要辦就一定要辦得完美,毫無破綻,不能留下任何被質疑的餘地。如果能從她身上問出犯罪原因,整個案子就會更完美。
“說說看,你的毒鼠強是哪裡弄來的?這種毒藥十幾年前就禁止生産了。”
程茵微微垂著眼睛,不說話。
“咱們國家是沒有沉默權的,我們的政策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如果你能主動交代自己的犯罪行為和犯罪經過,我們算你自首。”
程茵繼續沉默。
王文海和數以百計的犯罪分子打過交道,知道恐懼是最好的武器,他調整了一下座位,繼續說:“抗拒從嚴是什麼意思,你明白吧?就是死刑,毫無疑問的死刑。你還這麼年輕,死了多可惜啊。”
按照王文海以前的經驗,說到這裡的時候,犯罪分子基本都會害怕,但程茵卻不然,她表情猶如一塊冰。
“你可以一定要想清楚。程茵,我告訴你,我辦過好幾起投毒致死的案子,只要嫌疑人坦白,都沒有判死刑。”
程茵依然不語。所有話就像石頭沉入馬裡亞納海溝,半點迴音都聽不到。
這時候王文海的手機響了,他接通電話,一分鐘後他慢條斯理關掉收集,指了指螢幕——螢幕上的畫面定格在程茵拿出純淨水瓶子的一瞬間——他輕松地告訴程茵:“技術隊在幾個可回收垃圾站找到了好幾個純淨水瓶子,正在送回來的路上,只要我們能檢驗出出毒鼠強,我們不需要你的口供就能定罪。”
程茵終於抬起眼睛。但也不是看向王文海,而是盯著玻璃牆,她的目光極有穿透力,至少在郗羽看來,她絲毫不懷疑她透過牆看到審訊室外的的所有人。
“讓李澤文進來。”
“……啊?”
“想讓我開口?讓他來。”
雖然是問句,但話裡的肯定毫無質疑。
“這事兒,不太合規……他畢竟不是警察。”
程茵只說:“讓他來。”
說完之後,程茵垂下眼眸,不發一言,看樣子她鐵了心不說話。
王文海很難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撬開程茵的嘴——面對如此強力證據的依然鎮定的程茵顯然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拍桌子拍板凳威逼利誘恐嚇很難起到什麼作。這位刑警副隊長短暫思索,起身離開了審訊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