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當縝密且獨到的推理。
除了技術手段,在不尋常的小細節裡發現矛盾之處是刑警的主要工作,王文海認可他的說服,沒有提出質疑,只問:“李教授,以你的謹慎,應該還掌握其他線索吧?”
“還有一個事實加深了我對他的懷疑,”隨後投影螢幕上出現一張照片,李澤文就像是在階梯教室裡給學生上課那樣,冷靜道,“這是我第一次去南都二中樓頂時,通往天臺的門鎖的照片。”
徐雲江看著亮晶晶的掛鎖:“這鎖很幹淨。”
“自然狀態下的鎖不可能有這麼幹淨,說明最近一兩天內有人仔細地擦了這把鎖。南都二中絕大多數人學生放了暑假,只有少數初三年級的班級在補課,那幾天的最高氣溫是39攝氏度,如此炎熱的夏日,我相信不會有初三學生跑上初中教學樓的五樓將一把舊鎖擦幹淨。只有有潔癖的人才會習慣性把自己雙手接觸到的東西都擦得幹幹淨淨。我和郗羽去了初三年級的教師辦公室,教師辦公室最整潔的桌子就是周宏傑的。我找藉口和他一起去衛生間時,注意到他花了兩分鐘洗手。”
王文海說:“有道理,但他為什麼要去樓的那樣,愧疚。之前幾天,郗羽去南都二中祭奠潘越,且遇到了周宏傑。對郗羽和潘越,周宏傑深感愧疚——這種愧疚促使他再次走到潘越墜樓的地方,因為本人的潔癖習慣,他下意識擦幹淨了鎖。兩個疑點都不大,但已經可以構成合理懷疑。”
蔣園抬了抬下顎,向眾人宣告了他的存在:“還記得書房裡的影片嗎?周宏傑從書架裡取出的筆記本是潘越的素材本。王隊長,你可以讓人去他家把本子取出來。”
“素材本?是什麼?”
刑偵隊調查周宏傑死因時主要集中在臥室,對書房的搜查很草率,只拿走了他的電腦,當然也不會找到這本週宏傑被精心藏好的素材本。
李澤文道:“調查中我們發現,潘越墜樓後,他書包裡的素材本不見了——警方認定的那封遺書就來自於潘越的素材本。”
蔣園從王文海手裡拖過筆記本,掌握了這臺筆記本的控制權,她點開了文件資料夾的一張圖片,左側是書頁的照片,右側是遺書的照片:“潘越的這封‘遺書’是螢幕上這首英文詩的翻譯版,被人利用當成了遺書。”
在場的警察們大部分英語都不怎麼樣,正面面相覷中,一個年輕刑警舉了舉手,又前傾身體小聲告訴王文海:“對,兩首詩確實是一回事。”
郗羽靜靜看著投影大螢幕,這封遺書是一切的起因。就是因為知道裡遺書的內容,李澤文才跟她回到南都,重新調查潘越墜樓的原因。
季時峻說:“我和澤文看完了潘越發表過幾十篇文章,對潘越對性格做了一個測寫:他性格堅韌、閱讀廣泛,夢想是當作家,除非理想徹底破滅,家庭變故、愛情受挫這類瑣事不會讓他自殺,反而會成為他成長的養分;退一萬步說,就算他要自殺,也不可能用別人的詩當遺書,他會自己寫的。”
滿屋刑警安靜了兩秒。專業人士的話是有力度的。徐雲江更是愧疚,他是當時參與調查的刑警之一,深知整個調查組剩下,完全忽視了“偽造的遺書”這樣的可能。
王文海點了會議室裡最年輕的小吳警官:“你去一趟犯罪現場,把這本素材本取出來。”
小吳警官領命而去。
王文海繼續問:“你們還調查了什麼?”
李澤文道:“基於對潘越的性格分析,我認為潘越墜樓一案中最關鍵的線索就是潘越的素材本,我大多數時間調查都圍繞這個素材本的去向。”
徐雲江道:“然後發現這個本子在周宏傑手裡?”
“最簡單的排除法。第一,潘越的性格決定不會大肆宣揚自己翻譯了一首外文詩,能知道他素材本裡寫了什麼的人,只有語文老師和英語老師,至於其他人,透過孟冬的證詞,可以知道他的父母、同學對他在素材本裡記錄裡什麼並不在意;第二,有人告知潘越,5月11號放學後留在學校裡等郗羽,潘越對此毫不質疑,我想,只有老師的話和郗羽的好友說的話才具有這樣的說服力;第三,警方案卷顯示,五點半後還留在教學樓第五層的人,只有郗羽和周宏傑。”
“明白了,”徐雲江百感交集,“三者的交集只有一個,周宏傑。”
“周宏傑的疑點越來越大,我能查到的種種證據指向他,但他的性格——”李澤文很罕見地頓了頓,“至少在我看來,他不是漠視人命的那類人,他沒有殺人者的天賦。殺人不難,但是要有天賦。”
“是的。周宏傑真的不像能殺人的人,更何況是對自己的學生下手。這也是我們當年完全沒有懷疑他的原因之一。”徐雲江深深吸了口氣。
王文海不笨,他飛快地說:“我記得你前幾天見了周宏傑一面,你們談了什麼?”
“我最後對他進行了試探。他對我承認,當天下午5點40左右,他離開了教室辦公室。具體的談話錄音在u盤的音訊檔案裡。”
李澤文和周宏傑三天前單獨見過一面,這是警方早就掌握的資訊,但由於剛剛他帶來的線索太過石破天驚,警方的諸位暫時把這不太重要的細節拋之腦後。
王文海下意識開啟了音訊資料夾,看到裡面密密麻麻的已經編號的音訊——他長長撥出一口氣。這檔案、證據、文書歸類水平,比許多在職的刑警還要強得多。
從入行的第一天開始,王文海就知道“充分、透徹的準備是辦案工作的一切”,但說來容易做來難,機構問題、時間問題、人員問題都讓這句話變得有些浮於表面,文書工作難做。這位大教授的準備工作做到了這個程度,讓人只能心悅誠服。
他看著李澤文,默默想,這個人恐怕從來不做沒有計劃的事情,恐怕也從來不會出錯。
“那動機?他這樣一位人人稱贊的老師殺害學生總有相當強有力的動機吧?”王文海看著李澤文和蔣園,真心誠意發問,“我相信二位已經調查清楚了?”
李澤文對角落的一名年輕刑警微微頷首,他注意到這位躍躍欲試的警察有一陣子了。
“可以讓這位警號是212344的警官發言更好。”
雖然場景如此嚴肅,但郗羽還是覺得眼前這一幕似曾相識——李澤文在課堂上讓學生發言,被點到的那個人還高興得很。
年輕刑警進入這間段會議室已經有十分鐘了,但此前存在感薄弱,之前辦公室內的交談資訊量極大,他一直沒有找到說話的機會,現在透過終於找回了自己的存在感。
“關於死者,我從心理醫生那裡知道了一些資訊,基本和李教授的分析的情況一樣。”
王文海也懶得糾正下屬的稱呼順序問題,用眼神示意他快說。
年輕警官拿出一個u盤遞過來:“這是我們對周宏傑心理醫生陳醫生的訪談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