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海略略收攏了臉上的表情。影片的出現猝不及防,他的心情很複雜,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生氣,還是應該慶幸——公安隊伍是比較排外的群體,不喜歡外人的介入,可李澤文提供的證據太強力,讓他心中又有些不舒服。但他畢竟是專業人員,作為整個案子的負責人,他得迅速調整自己的思維模式和工作態度。
“送她去審訊室,我一會去問話。”
“審訊室?”趙向東吃驚了。之前程茵和郗羽是以幫助辦案的目的被請來的,現在把程茵送進審訊室,就意味著她身份上的轉變。
如果是普通人倒是問題不大,可程茵並不是路人甲,和她相關的事情當然要慎重,百分之兩百的慎重。她這樣知名度很高的節目主持人,影響力之大遠超過開雲區公安分局,只要執法過程稍有瑕疵,她對外發個什麼微博說警方有執法問題,分分鐘點選過萬,開雲區公安分局立馬就會陷入困局。
“我們的證據足以讓她去審訊室呆一會了。”王文海道。
和很多人想的不一樣,刑警不是福爾摩斯,他們破案的動力來自於責任心並非好奇心,程茵的身份雖然敏感,但如果證實她的殺人罪,那就是絕對的大案——有大案才有立功的機會。
李澤文道:“她是嫌疑人。照規定,沒收她的隨身物品並戴上手銬。”
這個建議讓趙向東嚇了一跳,立刻用請示的眼神看著王文海。
“……呃?!戴手銬?”
如果說沒收隨身物品還在正常操作範圍內,上升到戴手銬這種強制措施就是個很不妙的訊號——這是一個很強烈的對立訊號,很容易引發沖突。何況對方是程茵,一個看上去體重不足一百斤的年輕女人,把她銬起來,警察總還有些顧慮的。
“戴手銬,這過了吧?”王文海委婉提醒。
李澤文淡聲道:“那瓶毒鼠強還沒用完。”
“……”王文海神情一凜,立馬吩咐手下:“照做。”
“另外,王隊長,盡快把潘越的父親也請到公安局。”李澤文從資料夾裡拿出一張名片遞給王文海,“這是他的聯系方式。”
請受害者的家屬來瞭解情況也是應有之義,王文海之前沒安排是因為覺得還沒查清楚,現在提前把潘昱民找來,也不是壞事。他把這張印著“建築設計院總工程師”的名片轉給了趙向東,叫他通知民警去幹活。
“有一點要說明,如果那個小瓶子裡裝的是毒鼠強,也許她已經銷毀了。”會議室裡再一次恢複到正常的議事流程中,王文海提出這個可能性。
李澤文搖頭:“她善於利用環境消滅所有威脅,且在此之前從未失敗過。她不銷毀毒鼠強的機率比銷毀的機率大許多。”
王文海想了想,預設了李澤文的猜測。這位大教授帶來的影片是他最強力的護身符,任何試圖質疑他的人都會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可能不明智。
“說說這些影片,”王文海鋒利的目光在李澤文和蔣園臉上停留,“到底怎麼來的?我們搜查房間的時候沒有發現攝像頭。”
蔣園淡定的回答:“我安裝在非常隱蔽的地方。”
“我讓她安裝的。”李澤文說。
會議室裡不知什麼時候起已經擠進了兩三位刑警,會議室裡人滿為患。此言一落,所有人都“唰唰唰”把目光轉向了他。
這麼多道目光中,也包括了郗羽的。
從影片播放開始,郗羽一直無聲的盯著看著投影幕布,一言不發。就像一節正在充電的電池,此時她終於蓄能完畢,有了思考和質疑的能力。
“我有問題,”她側過身體,盯著自己身邊的李澤文和程茵,“既然拍攝到了程茵投毒的影片,你們為什麼不打電話告訴周老師?”
應該說,此刻呆在這間辦公室的近十個人中,只有郗羽最震驚。從影片開始播放的那一秒開始,郗羽就沒再說過一句話。她目不轉睛地瞪著這些偷拍的影片,腦子裡想起兩日前和周老師相處的點點滴滴。
蔣園被她的目光燒烤著,苦笑一聲:“郗羽,在資訊調查上,我確實很出色,但我沒有那麼厲害——我只能在現在的技術條件下實現監視。”
她從隨身的挎包裡拿出一個指甲大小的攝像頭:“安裝針孔攝像頭的場所決定了我不可能使用外部電源,且為了防止反竊聽裝置發現——在這兩種條件下,我只能選擇這款攝像頭,最大容量256g,沒有任何無線資料傳遞功能,電池續航十分傑出,沒有外部電源接入依然可以錄影七十二個小時——”
“七十二個小時?不可能吧?”蔣園的敘述被徐雲江打斷了,作為治安隊長,他對各種攝像監控的效能瞭如指掌,他簡直太驚訝了,一把拿過蔣園手中的攝像頭研究起來,“警用的攝像頭最多也不過待機12小時,這個小攝像頭的續航能力如此傑出?”
“這是一款新産品,使用了新演算法,在犧牲所有無線資料傳遞功能的同時減少70的電池耗能。”
“無線資料傳遞用不了多少電,攝像頭的續航依然很強。”徐雲江若有所思,看得出他對此確實有興趣,作為治安隊長,他本能的關注新型的技術裝置。
“我安裝好攝像頭就離開了,本打算三天後,等李教授結束會議回南都後再取走,”蔣園對郗羽拋去一個滿含歉意的眼神,“抱歉,能力有限,我不可能隨時掌握周老師家裡的情況,更想不到程茵會忽然投毒。”
郗羽目光一滯。是的,她不應該責怪蔣園,蔣園也不可能預料到這一切。如果真的要找一個人來責怪,那責任人是自己。是自己帶著程茵去了周老師家,是自己給了程茵下毒的機會。而程茵為什麼叫上自己一起去拜訪老師,一起自駕遊,恐怕就是讓自己當不在場證明。
李澤文看著她暗淡無光的表情,又注意到她擱在膝蓋上雙手——十個手指死死絞在一起,像怕冷一樣輕顫著,白森森的指節幾乎要從面板蹦出來。她用的力氣如此之大,就好像那雙手彷彿不是她的,而是哪個仇人的一樣。
他伸出手去覆住了住了她的手,低聲道:“你在不在現場都無法阻止程茵。她不是你能應付的。我也沒想到。”
郗羽抬起眼看著自己的教授。據說人的手掌大小和身高成正比,李澤文的手掌果然很大,手心幹燥,很穩定,很有力,而且很溫暖。
這樣的溫度讓人無法拒絕。她眼眶一熱,雙手上的力度忽然卸去,她很輕很輕地反握住這雙異性的手——是的,只有他會在這個時候伸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