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顯然給周宏傑造成了劇烈的影響,他的情緒明顯的産生了跌宕起伏,各種表情在他臉上交織而過,呼吸也急促了好幾分:“你是說,你認為潘越的死和郗羽有關?”
李澤文以一種冷靜剋制的態度道:“周老師,兩天前,我和郗羽見到了孟冬。”
“孟冬?”周宏傑一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
“對,就是潘越的好友孟冬,郗羽聯絡上了他。恰好他在南都,我們見了一面,”李澤文把孟冬的話告知周宏傑,“……根據孟冬的說法,在潘越墜樓的那天,也就是5月11號,潘越計劃在放學後和郗羽見面——他知道當天郗羽做值日,於是放學後沒有著急離開學校,到了屋頂等她。”
周宏睜大眼睛,一臉愕然:“潘越說要和郗羽見面?”
“至少孟冬知道的是這樣。”
“那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周宏傑斬釘截鐵道。
李澤文平靜道:“誤會?我不這麼認為。”
“所以你認為,她和潘越見了面,害死了他?”周宏傑的表情已經稱得上風雨欲來了。
李澤文如同做學術報告時那樣冷靜自持,“我要澄清一點,我不認為郗羽和潘越的死和有直接的關系,但極有可能有間接關系。且不說流言的問題,算是郗羽傳出去的想必也不會是存心的;我最想知道的是,郗羽和潘越的見面時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傾向認為,郗羽無意中說了什麼話才導致潘越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所以,我今天才來找您,希望您可以從老師的角度給我一點建議。”
周宏傑問他:“也就是說,你認為郗羽當天放學後見了潘越,是潘越墜樓的間接原因。”
李澤文抬了抬手腕又放下,說法異常委婉:“我是一個理性的人,我認為,最合理的解釋就是這種可能。”
他冷冷道:“郗羽自己怎麼說?她也說自己見了潘越嗎?”
李澤文搖頭:“不,她說自己沒打算和潘越見面,也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你不相信她的說法?”
李澤文半垂著眼眸,手指輕擊茶杯,臉上浮現出格外複雜的表情。
“周老師,人的大腦並不是一臺精密的儀器,對不愉快的事情,大腦神經元種儲存的記憶會産生偏差,大腦裡記住的事未必真的發生過,發生過的事情也未必能記住——有成百上千篇論文可以證明,80的ptsd患者會産生認知偏差,60的ptsd患者會産生記憶偏差。這樣的猜想很合理,可以解釋郗羽長久以來為什麼那麼內疚的原因。”
周宏傑斬釘截鐵搖頭:“也就是說,你不相信她的話。”
李澤文無聲的嘆了口氣,沒有表態。然而沒有表態就是態度了。
“我可以負責的說,郗羽和潘越的死沒有半點瓜葛!”周宏傑打斷了他的話,抬高了聲音——這聲音實在有點高,引得服務生都看了過來。他下意識降低聲音,激動的情緒半點不少:“郗羽絕對不可能和潘越的死有什麼關系,郗羽和潘越分屬兩個班,他們甚至都談不上熟悉,平時連話都沒有說過。”
當了這麼多年中二病階段學生的老師,周宏傑不可能總是保持溫和的狀態,他也有脾氣,一張臉板起來的時候,那種嚴肅感是能給人帶來很大壓力的。
“你是大教授,你不會不知道,社會上對漂亮的女孩子存有偏見,非常大的偏見,哪怕她們什麼事情都沒有做錯,責怪也從天而降。你能想象嗎?那麼多流言蜚語都集中在一個女孩子身上,說什麼難聽話的人都有,她這些年承受的精神壓力根本不是你可以想象到的!郗羽為什麼這麼愧疚,是這麼多年的流言飛語帶給她的壓力!是因為她一個善良的好孩子!”
周宏傑說到最後,情緒說如此激昂,看著李澤文的神色也充滿了無奈和失望。對他來說,李澤文身上的厚厚光環已經完全褪去了。
“李教授,我以為你這樣的教授比起普通人,一定更理性,更包容,能站在她的角度想問題,沒想到居然你心中是這樣的想法——如果你真的喜歡她,僅僅她想和你分手你就懷疑她和潘越的死有關,你讓我非常失望。”
李澤文靜靜聽著周宏傑激烈的言辭,直到他發完脾氣才道:“我就是因為站在她的角度才會疑心。周老師,你可以想象這樣一種場景,郗羽生了一種奇特的疾病,這種疾病帶給她極大的精神沖擊,摧毀了她自信心和判斷力,需要診治才能治好。準確的診斷,需要掌握最根本的病因。毫無疑問,潘越就是病因——更具體一點,她和潘越的關系是她的病因。”
周宏傑面無表情地聽著。
李澤文繼續道:“我要掌握她的病因,才知道到底應該怎麼對她,怎麼在不觸及她心理傷痕的情況下勸說她去看心理醫生。因為如果她不面對真實,她的疾病永遠也好不了。”
李澤文的這番話讓周宏傑平靜多了,至少看上去情緒穩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