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元箭步上前,一把奪過裘襖,面色鐵青的將孫方惜推在了地上。他先是愛惜的看向手中的衣服,待發現衣擺出被剪開了個口子,頓時青筋暴起,“誰允許你動我衣服的!”
孫方惜眼睛一轉,眼淚就簌簌落下,“母親命我為世子收拾去漠北的行李,我……我見那狐皮裘襖有些髒了,便想為拆下來為世子清洗一番罷了。”
穆元閉了閉眼,抱緊了懷中的裘襖,“我的行李自有下人打理,以後未經允許,你不要擅自動我的東西。”
他下頜緊繃,眼中帶著警告,又冷冷的掃了眼立在一旁的李媽媽,轉身大步出了房間。
孫方惜這才鬆了口氣,在李媽媽的攙扶下爬了起來。心中卻苦苦思索著方才看到的小字,妻?難道穆元還曾有過妻子嗎?她若有所思的放下手中的經書,決定去試探試探國公夫人。
書房裡,穆元定定的看著裘襖下擺的那行小字,只覺得心頭空蕩蕩的,彷彿痛到了極致,便只剩下茫然。
娟秀小字細細密密的寫著:“之子於歸,言秣其駒 妻,汪聽雪。”
《詩經》裡,昔日/他同妻子最愛的便是這句話,沒有太多的表白,只有生活的平淡溫馨,彷彿情到深處,便只剩朝朝暮暮的點滴。
他輕輕的撫過那一行小字,聽雪是在怎樣的心情繡下這行字的呢?
那一定是個閑適慵懶的午後,素來疏散的妻子終於要把這件裘襖做好了,她一定是靈機一動,在衣擺內側繡下了這行字,一邊繡著,面上或許還帶著幾分嬌憨得意,眯著眼幻想自己發現時的驚喜。
穆元一邊想著,唇邊便漾開了一抹寵溺的淺笑。然而這溫暖的幻想卻只為他帶來了片刻的喘息,巨大的空虛很快就如同潮水般洶湧而至,在冰冷中讓他窒息。
“娘。”
鎮國公夫人白氏此時正在園中散步,見是孫方惜,連忙招手喚她過去。
孫方惜親近的上前攙著白氏,面上帶笑,“娘,家中如今子嗣單薄,我想為世子多納幾名妾侍,您覺得怎麼樣?”
白氏頗為動容的看向孫方惜,卻長嘆了一聲,“你是個好孩子,只是如今你們真是新婚燕爾,更何況,唉,元兒性格執拗,又有那汪……,總之,他定是不肯的。”
“世子可是還念著那汪氏?”孫方惜察言觀色,見國公夫人似有言外之意,突然插嘴道。
白氏一驚,她上下打量了孫方惜一眼,“你怎麼知道。”說完又自覺失言,訕訕道:“娘……”
孫方惜心下得意,面上卻滿是哀怨,“世子說,他心中還惦記著汪氏,我卻不敢問他汪氏的情況。”
鎮國公夫人頓時就同情的拍了拍孫方惜的手,“汪氏是他這兩年流落松州失憶時娶的妻子,兩人共過患難,元兒心中難免還一直惦記著她。”
孫方惜雖對穆元沒多少感情,聞言心中卻依舊大為不悅,織錦袖袍下,她狠狠捏斷了幾根蔻丹指甲,面上卻依舊笑得溫婉,“娘,世子既喜歡,我這個做妻子也要體貼夫君。不如就把這汪氏接進府納為妾侍吧。”
“只要夫君喜歡,我們穆家也能早日開枝散葉。”心中卻已經細細盤算,要安排哪個媽媽去接這個汪氏,這樣明顯不利於她在穆家地位的危險人物,一定要在掐死在萌芽中。
“唉,那汪氏她已經死了。”
鎮國公夫人的話一下子喚回了孫方惜的思緒,那汪氏居然已經死了?孫方惜頓時如同蓄足了力氣卻打到了空氣,她又隨口敷衍了幾句,怏怏的回了世子院。
汪氏已死,她便是再努力迎合穆元,也永遠比不上一個死人。孫家尚有虎視眈眈的嫡母,穆家又註定靠不住,想到這,孫方惜越發堅定了要討好孫皇後的信念。
穆元出征在即,他心中卻始終惦念著不知身在何處的汪聽雪,肅王身涉奪嫡,哪裡是孫首輔的對手。汪聽雪此時同他有了牽扯,只會被拖累。
穆元知道,他心中有了隱秘的期望,若是肅王靠不住,汪聽雪就能回到自己身邊了。如此卑劣的想法深深埋在他心底,讓他明明出行在即,卻整日牽著馬走遍京城的大街小巷,期望能與汪聽雪重逢。
也許是老天對他尚存一份憐憫,就在他臨走前的最後一天,穆元在西二坊的一間茶莊再次遇見了汪聽雪。
汪聽雪一襲芙蓉色百蝶穿花長裙,外披雪繡雲紋紗袍,雲鬢蓬鬆,朱/唇一點,正安坐在茶莊二樓品茶,同身旁侍女言笑晏晏,說不出的風流嫵媚。
穆元站在樓梯口,定定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畫面,嗅著熟悉的茶香,恍然間彷彿回到了江南。
然而守在一旁的高大侍衛卻喚回了他的理智,他知道,那是肅王的隨侍。穆元長吸了一口氣,大步上前,“聽雪,我們談談好嗎?”
汪聽雪抬眼看向穆元,四目相對之際,穆元面露哀求,汪聽雪卻淡淡的扭過了頭,“我同你已無話而說。”
一旁的侍衛頓時就要上前趕人,穆元心下大急,“肅王如今自身難保,你和他在一起,只會受他拖累。”
身為肅王親衛,時二豈能容眼前男子妄言,當即就要上前擒他。汪聽雪卻站了起來,“夠了,”她閉了閉眼,“時二,你去同掌櫃說,今日的試營業便到此結束吧,同茶客們好好說,我們明日才是正式開門。”
穆元這才發現,茶莊雖裝修雅緻,卻賓客寥寥,二樓更是空無一人。而他方才嗅到的熟悉茶香,正是汪記的碧澗明月茶。
“娘子,你將汪記搬來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