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又問起了李斯關於王離等人的訊息。
身為君王者,即使身邊的近人看起來再忠誠可靠,也要從多方面瞭解掌握更多的資訊。
名與器,不可假於人,這是君王的御下之道。
“武城侯發來的密摺有上奏陳稟,百越廢太子天澤、魏國貴族亡餘魏豹已經就那份虛無飄渺的力量展開了合作,另有鬼谷傳人衛莊參與。”
“另外,除了陰陽家的兩位護國法師也在現場,不知...”
李斯拉長音調,沒有將話說完,微微抬頭,等著秦王示下。
“陰陽家與王離此行的任務不一樣。”
“雖然他們都是代表我大秦,可是王離的任務是在楚國背後燒起一團火,讓楚人得不到很好的休整,方便我軍將來伐楚。”
嬴政沒說陰陽家此物的目的,但就其篤定的眼神和語氣,李斯可能判斷出大王另有佈置。
“關隴八百里秦川沃野,加上巴蜀倉廩之豐盛,真的不能速戰滅楚?”
嬴政對征服土地有著強烈的願望,更何況楚國之土還是周天子所封,自承是繼周之德的秦國,勢必要完完整整的繼承下來。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嬴政御筆輕指,地圖開疆,立即就有無數的大秦銳士前仆後繼,為君上實現之。
“將士們征戰多年,咸陽閭里,母盼兒,婦望夫,正好利用囤積軍備物資之際休整一下。”
“等再次伐楚,勢如破竹必矣。”
委婉點的解釋,王上仍以灼灼的目光注視著,李斯只好繼續說道,“而且,國庫確實有些缺乏物用,可是還買不到。”
“關中百姓多有口糧不繼者,就等秋糧入庫,一解燃眉之急。”
不良人掙錢太迅猛了,畢竟資訊的代差不以道理計。
可花錢也同樣快,韓經一貫的主張就是,花出去的錢還是有效的財富,廣積糧之策做的有點過分,以漢城一地之畜積安置三郡百餘萬人綽綽有餘。
中原地區承平之時還好,戰爭一爆發,糧食等諸類物資立即出現短板,個別甚至出現揮舞著漢城作坊衝壓的精緻金幣買不到糧的情況。
這就像一對偶然扇動的蝴蝶翅膀,在一定程度下干涉了原本的秦並六國的程序,所造成的影響也是韓經所沒有料到的。
李斯回完話,往後退了幾步,餘光掃過秦王冷峻的臉龐。
大王的步調太急了,可謂是雄心如炙,他的目光時常越過咸陽,越過秦川,越過荊楚...
在大王寢宮掛著的地圖上,不僅楚齊被硃筆御圈,越地、遼東等多處不毛也在其列。
王上謀取功業之心昭然若揭,可隨著千秋偉業的一步步實現,秦王腳下的階陛也越來越高,高得那麼遙不可攀。
不知從幾時起,李斯站在秦王面前,卻又覺得他在雲端之遙。
秦國朝堂,近臣老人,都學會了仰視至高無上的帝國主宰,呈報隱憂難處都開始有所顧忌,少有直言不諱犯顏直諫者。
帝國目前所面臨的困境不在於負隅頑抗之逆楚,不在短視搖擺之庸齊,更不在不毛之地的三五小賊,只在秦國的鄉間地頭。
數十萬榮立軍功返鄉的功臣將士,依秦律,是要按功賜爵授田的。
可滅國之功太大,與戰之人又太多,攻下的城池土地本就有六國遺民,現在也是秦國之民。
爵位好說,軍功田哪裡還有多餘!
不合理妥善解決此事,即使秦國一統,軍功授田法也將成為蠹秦之基。
偏殿之內鮫燭燃燒,映照得一室通明,秦王與他的股肱之臣就這樣靜靜端坐,思考著帝國這艘巨輪將來的航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