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往遠處看,伸手不見五指,耳邊傳來野風穿林打葉聲,又有嗚嗚的風旋伴著嗶剝作響的篝火,吹掉表層炭灰,竄出猩紅的火舌。
“這麼說你們主僕二人也是遭到了那骨妖的襲擊,直到我們大隊人馬趕來才驚走了兇人?”
這人正是此行商隊的領隊,組織搜尋隊伍裡失蹤的兩人,結果找到的不僅有血已流盡的同伴,還有歪倒在地的韓經與風虞貅,天色將晚,只好紮下營盤,細細詢問生還者事情始末。
常在太行商道走商,怎麼會沒聽說過殘忍好殺的太行獨行盜骨妖的惡名呢,只因失蹤的兩人是家主新納的美妾之兄,這才仗著隊伍裡有幾位好手,一路搜尋過來。
驗過傷口,確是骨妖的手法無疑,韓經與風虞貅也與他所描述的力盡倒地相符,只是有兩名隨從整個腦袋被人從背後整個砍了下來,著實詭異。
“骨妖還有幫手嗎,怎麼你這兩名僕從是被人用銳器從背後斬下頭顱的?”
管事毫不避諱地指出了現場的疑點,帶出來的好手都隱隱間在韓經兩人周圍形成了個包圍圈。
“此兩人是我親手斬殺,關鍵時刻,不思禦敵,竟然畏敵如虎臨陣脫逃,當時我不斬殺他們,人心離散之下其他的隨從誰肯賣力殺敵,想來也支撐不到你們來援,驚走那怪物了。”
“非是我不懂禮數,實在是死的是主人的心腹之人,回去後主人問起來,我總得有個交待。”
說著管事又一施禮,“下僕魏錦,忝為君上寧陵君府上商隊管事,請教二位尊姓大名?”
寧陵君,不是趙國就是魏國的封君,都是王族宗室,階級兄弟,那就好辦了。
“韓王第八子經,見過魏管事,這是我的隨從風虞貅。”
魏錦:“沒想到遇到的竟然是韓國公子,不知公子接下來欲往何處,我魏國素來與韓交好,世為姻親,君上要是見了,定然心喜,如果公子賞臉,不妨與下僕同入大梁,也讓寧陵君府略盡地主之誼。”
魏錦話說得客氣,實際上還是要韓經這兩個當事人一起回去覆命,這樣寧陵君盤問起來,也有更多變通之處,韓經身為韓國王族,不好過度相逼,只好婉轉相邀。
韓經不是那種沒有情商的莽夫,聞弦知雅意,“本欲過趙地往燕地一行,盡情感受燕趙之地的慷慨豪邁,誰知剛入太行,隨從大多慘遭骨妖毒手,正打算迴歸新鄭,經由大梁也未嘗不可,接下來一路就勞煩魏管事了。”
“公子客氣,折煞小人了。”
從始至終,風虞貅都一聲不吭,只拿眼微微瞧韓經。
“怎麼,我臉上有什麼問題嗎?”
魏錦等人留下單獨一頂帳蓬告辭休息後,韓經遞過一隻烤好的山雞,問道。
風虞貅拿手接過,也不忙著吃,“為何不讓他們拿下我,反而一劍殺了他們?”
“說起來我都不知道公子竟然身負絕技,一劍斷兩首,我不廢上一番功夫都辦不到,而且公子的劍也大有古怪。”
韓經:“你拼命攔下骨妖相救於我,我再讓他們將你押走受審,哪裡有這般道理?不過是將心比心罷了。”
“公子又何須我來相救,骨妖貿然欺身上前,恐怕少不了要吃個大悶虧。”
“你也看到了,師門給的保命手段,只有一擊之力,想殺骨妖絕無半分可能,沒有你拼死相護,我早已被割開血管放開了一身鮮血了。”
風虞貅:“如果你不插手,死的仍會是他們。”
風虞貅有他自己的驕傲,想來二人動手擒拿之時,已經有了自保之力,韓經所為多半是錦上添花。
“我也不知道你有沒有恢復,既然你護我在前,我當然得保你後,正所謂欲君以國士報我,需我以國士待之。”
“呵呵哈,風某隻是一介酒肉之徒,可能會讓主公失望。”
韓經又拋過一壺酒,“仗義多從屠狗輩,負心皆是讀書人。草莽起龍蛇者,比比皆是,老風你當我是那等只看出身的迂腐世族嗎?”
大梁為魏國國都,東接齊魯,南控江淮,西臨嵩嶽,北據燕趙,平原地形沃野千里,無川澤塞路,當得起諸侯四通輻輳之稱。
一利當有一弊,正因為平原地貌水利交通發達,與多個諸侯國境相連,又缺乏山川險隘,這裡也成了四戰之地,獨特的城市背影形成了如今大梁城濃郁的習武風氣,韓經走在大梁街頭,只見胡裳短裾,行人來去如風,幹練爽朗,與新鄭城畏首畏尾的百姓、熱情奸狡的商販大不相同。
“經公子,已經到了,您要來府上的訊息一早派人提前通傳府裡,我家君上親自開中門迎接您來啦。”
聞聽此言,韓經不敢拿大,趕忙下車,離寧陵君府還有五六十步距離,疾驅上前,一彎腰一拱手,“勞君侯大駕,經如何敢當!”
彎腰這一拜還未拜實,就被人一把攙起,隨後寧陵君也是深施一禮,“公子不以咎頑劣不能教,仍能登門不避,咎銘感五內,府中已備下酒席,願一盡地主之誼,為君接風洗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