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汝陽的聲音戛然而止,連同連笙的心跳也是驟停了一瞬。
牌位,半滴.蠟油。
連笙記起當夜,她在翻看四壁上的畫像時,長恭就舉著蠟燭在看靈牌。一定便是那時候了,她心想,可是這樣大的秘密,連笙心頭頓然疑竇叢生,秦汝陽竟能將這樣大的秘密毫無保留地告訴兆惠,且聽他們談話的口氣,已然不是頭一遭了。
秦汝陽與兆惠,竟有這樣好的交情?
連笙心頭暗自唸叨,便又聽見兆惠低聲喝問:“這麼大的事情!怎的今天才告訴我。”
“唉,”秦汝陽黯黯嘆了口氣道,“此事還未塵埃落定,又怎好提前叨擾將軍。”
“那如今可有眉目了?”
“嗯。”秦汝陽頓了頓,“雖說這數月以來一切相安無事,但我實在是放心不下,尋常竊賊,哪有一來便偷祠堂的,必定是有心人在探尋些什麼。我守了幾個月也沒能守到他們再來,便想今日也許倒是個機會。”
“此話怎講?”
“若這賊人想要刨根究底,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今日這樣大的場面,我且不信他會錯過,所以備了個法子,打算試上一試。”
兆惠將軍應是換好了衣服,重又倒了盞茶,問他:“你要如何試?”
只聽秦汝陽有些狡黠又頗為神秘的口吻,笑道:“今日宴請客人的酒裡,我下了毒……”
“下了毒!?”
兆惠手中的茶水潑出來些,落在地上“嘩啦”一聲。秦汝陽卻仍舊笑道:“將軍不必擔心,我下的蛇毒稀得很,縱是一整壇酒的量也傷不了人,只是,飲者渾身發熱,面紅耳赤,如同醉酒一般,於兩個時辰過後便可自行消退,唯有除非……”他說罷一聲冷笑,“除非此人曾被這蛇咬過,不怕蛇毒。”
兆惠將軍聞言,這才了悟般地“噢——”了一聲:“難怪你要請來這樣多的人,我還覺奇怪,那吳大人李大人素來與你政見相左,隔三差五就要在朝堂之上吵一番的,即使太常公好客,也總不至於連他們都請了。這樣一說,倒是不錯。”
“是,”秦汝陽附和道,“此法難以識破,旁人皆只會道是酒後勁太大,上臉,畢竟誰會蠢到要在自家婚宴上下毒去謀害賓客。”
“只是你如何斷定,當日那賊人也一定會喝你的酒?”
秦汝陽便不由笑笑:“且試試吧,既然毒酒不能傷及性命,試試又有何妨?試不中便試不中,可萬一要是試中了呢?說句大言不慚的話,就光憑‘左相府’這幾個大字門楣,我也斷然不信當日來探我相府的會是尋常草芥,即便不是親身來探,也逃不出定是心腹下手幹的。能同我秦汝陽有過節的,又豈是不入流之輩。而今入流之輩皆在前院坐著,我還真不太愁找不出他們來。”
秦汝陽說著說著,話鋒裡又轉出了陰冷,兆惠顯然已是習以為常,也並不感到有異。於是放下心來,以稀鬆平常的口氣問他:“那怎的當時不去找,看誰受了蛇毒,突然就病了。”
“哎——”秦汝陽一聲否認,“當時去找豈非大海撈針,何況他人有心要瞞,也未必見得找得到。白白打草驚蛇,何苦來哉。”
“也是。”
兆惠一聲冷言,便聽見他放下茶盞,又拍了拍衣袖,對秦汝陽道:“行了,吉時將至,你我也當快些回去席上坐著了。”
“是。”
秦汝陽開啟房門,兆惠跟著後腳邁出門去,連笙卻還是不敢動,仍然如履薄冰地伏在樑上。一直聽到他們的腳步聲消失在院門外了,她才爬起身跳下樑來,然而雙腳甫一落地便飛也似地往門外奔去。
方才秦汝陽與兆惠的談話言猶在耳,她預感到大事不妙,依照秦汝陽所說,他在今日宴請賓客的酒裡下了蛇毒,這毒酒要讓長恭喝下,他那一臉的面不改色立時便會出賣了他。
萬萬不可,連笙一面飛奔一面心想,定要趕在他舉杯以前攔下他。
可她才將殺到前院,卻立時便被敲鑼打鼓吹嗩吶的迎親隊伍擠了個無處立足。
新娘子迎回來了,周遭一哄而上看熱鬧的大人小孩登時便將院子填得水洩不通,縱使連笙踮著腳,可別說長恭了,就連前頭的境況如何她也看不見。
戌時拜天地,連笙竟就生生被擋在了人牆之外,她一身上下小廝打扮也不好明目張膽撥開人群往前擠,於是只能聽那人群裡時時而起的掌聲、起鬨聲不絕於耳。好不容易捱到司儀一聲“禮成”,送了新人入洞房後,擠作一堆的人群才漸漸散開,連笙趕緊四下裡尋找長恭。然而當她目光落定,就見新郎官帶了相隨前來桌前敬酒。
破天荒的,秦汝陽不在席上坐著,竟也跟在一旁,身後還有一人,不是左相府裡的,連笙遠遠的一眼便認了出來,兆忠卿。
“長恭!”連笙脫口而出的驚呼,只是太遠了,沒有人能聽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