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行動在莉莉絲三人脫險後宣告結束,兩艘敵艦無一人倖存。考生中,向導有兩人不治身亡,傷亡的哨兵更是十倍有餘,這些都是帝國未來將才,卻在眼皮子底下遭人暗害,一時間,帝國上下為之震動。
迫於壓力,各機關迅速徹查,很快揪出了混入考官系統中的老鼠。襲擊主考官,破壞監控系統,僱傭流竄的星際盜匪襲擊試驗場,據說都是此人一手所為。
可惜,他自知逃脫無望,竟在被捕前自裁,一下斷了所有線索。唯一能查到的,便是他身為聯盟暗探的蛛絲馬跡。
義憤填膺群眾想要的是正義,而上面則似乎有人急於結案,便順水推舟,將矛頭直引向聯盟與帝國勢同水火的關系,把所有不幸推到可惡的恐怖分子頭上,就此蓋棺定論。
此時,距離事件發生不過短短三日,第一當事人主考官仍舊重傷昏迷,而考生大多還在接受治療和心理疏導,竟真被這樣雷聲大雨點小地掩蓋了過去,倒是將正式宣戰提上了議程。
七天後,帝國公墓舉行了一場盛大莊重的葬禮,皇室特批,不幸身亡的年輕學生以陣亡軍官禮儀下葬,和無數曾為帝國做出傑出貢獻的先烈埋在一起,也算是死後殊榮。
可這又有什麼用呢?
莉莉絲也去了,遠遠站在人群的最後面,遙遙看著隊伍最前方強忍悲痛的父母親屬。
麻花辮女生的棺槨安放在最左邊,她已經被清理幹淨,神色安詳,軍裝一絲不皺,上面蓋著國旗和軍旗。
眾人正排隊上前獻花,突然,隊伍裡起了騷亂,一名女性軍官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嚎,控制不住自己,直直撲上那座小小的棺槨,哭得全身都癱軟了,只有手指牢牢握住了小女生的臉,指節發白,顫抖著去描摹她的輪廓。
下一步應該是落葬,左右儀仗隊已經在等候,卻面露為難,不忍上前去拉開這位悲痛的母親。
軍官爆發出的哀嚎並不響亮,甚至因連日的疲憊而嗓音沙啞,可此時,這聲音倒如繃緊的弓弦,緊緊勒住了每一個人的心。轉眼,場內好不容易抑制住的悲痛情緒,再次如海潮一樣席捲而來,四處逐漸響起低低的抽泣。
莉莉絲沒有體會過雙親的愛護,眼見女生倒下時,也只感到模模糊糊的悲傷,此刻眼見此情此景,卻覺得心髒似乎被什麼東西牢牢攥住,一陣陣地難過。
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死亡所代表的意義,不僅只是一條生命結束了,更象徵著與之相關的無數人痛苦的開端。
終於,儀仗隊長躑躅再三,上前相勸。誰知,竟被神智模糊的母親反手揮開,用力之大,幾乎將人倒推了十米。
莉莉絲微微一驚,那是個罕見的女性哨兵!
轉頭的一瞬間,那母親的樣貌落入眼中,並不如女兒那般溫柔可愛,相反,她五官淩厲,眼中滿是血絲,神色悽惶,顯得分外可怖。
儀仗隊員扶住跌了個跟頭的隊長,不敢再上前,而女性軍官的怒視並未在他們身上停留太久,她的神色溫柔下來,回頭去看自己年輕的女兒。
隨手將女孩的軍帽扔到一邊,她把孩子梳得一絲不茍的發髻拆開,顫抖的手指插入發間,慢慢地編一條粗糙的麻花辮。握慣了槍的手並不算靈巧,一條辮子被編得歪歪扭扭,最後發束變細了,她發抖的手指怎麼都無法將細細的小辮子勾出來。
旁邊,一個眼眶微紅的男性向導上前,攬住她,握緊她的手,很仔細地給這條粗糙的辮子收了尾。
平常大約是這位父親照顧孩子的機會更多,他動作靈活且熟稔,辮子的下半段光滑整齊,十分漂亮。
他沉默了一會兒,拍拍妻子的肩膀,低聲和她說了句什麼。女人抖了抖,鬆手放開了女兒,在他的攙扶下站起身。
兩人身量相差不大,站在一處,倒不知是誰在扶著誰。
儀仗官鬆了口氣,棺槨蓋上,逐一抬起,往禮堂後方墓園的方向走去。
父親看似冷靜,此刻卻腿腳一軟,險些跪倒在地。他的妻子牢牢攬住他的背,支撐他跟上隊伍,她將默默流淚的眼睛側頭埋進丈夫的肩膀,手卻安慰孩子似的,輕輕拍著對方的後背。
他們就這樣互相攙扶,勉力站在隊伍最前端,慢騰騰地走遠了。
莉莉絲只覺得喉頭一哽,慢騰騰地握緊拳頭。
莊嚴肅穆的先烈祠在雨幕中柔和了稜角,接連的水珠如淚花一樣,沿著高大的窗稜流下來。雨聲蓋過了隱約的哭泣,卻更叫人心中悲慼。
“安息吧,年輕的英靈。你們的思念,將引領生者的方向;你們的意志,將與帝國旗幟同在。安息吧,不必害怕孤單,我們終將有一日重聚,在此地,或在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