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絲再次夢到了那頭灰色的鹿。
這一次,她在溪水邊看清了自己的全貌,和她的思念體如出一轍,除了那身灰色的,柔軟的皮毛。
她在正午的溪水邊閑散地曬太陽。突然,通往宮殿的鐵門吱呀一聲開啟,一個瘦削的軍裝女子眉頭緊鎖,出現在小路的盡頭。
灰鹿受驚地立起,倏忽鑽進了一旁的灌木。誰知,那個女子極其敏銳,目光如電般射過來,正好看見了那團灰絨絨的尾巴:“誰在那裡?”
這是個女性哨兵!
灰鹿飛快地在林間賓士,而那個女子沉默地緊追不捨,憑借對地形的熟悉,她矯捷的身姿很快追上了奔逃的獵物。
灰鹿無意中跑進一片林間空地,四處再無遮擋,那個軍人隨即躍出了灌木,一眼看清了她的形態。
陽光從森林頂端,如聚光燈一般落下,兩人追逐間揚起的塵埃漂浮在空氣裡,纖毫畢現。小小的空地裡,微微有些透明的思念體不安地刨著蹄子,沒有影子的身體在陽光下再無掩飾偽裝的可能。
她顯然也愣了一下:“……思念體?你的向導呢?”
灰鹿放棄了逃跑,大大方方地轉身面對了她。
奎因眯起眼睛,只見那雙黑色的眼睛裡,澄澈地映著她的人影,有種說不清的熟稔。她從對方濕漉漉的鼻端,一路看到那團絨絨的尾巴——灰色的皮毛……就好像是……
她心跳加速起來,腦子裡閃過一個不切實際的荒謬想法。
年輕的伯爵伸出有些發顫的左手,灰鹿溫柔地走上前去,在她粗糙的掌心中親暱地蹭了蹭。
盡管手中並沒有感受到任何實質性的觸覺,奎因卻好像被電打了一樣,渾身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她覺得自己瘋了。
偷偷環顧四周,她低啞著嗓子,試探性地問道:
“羅,羅賽爾?”
灰鹿頓了一頓,甩甩耳朵,艱難地抬起前腿撓了撓頭。這是一個極為人性化的動作,出現在一頭鹿身上顯得非常滑稽。
但是,唯一的觀眾並沒有笑。
……那個人灰色的頭發很細軟,每次拂過就像羽毛一樣讓人心癢,遇到不想回答的問題時,她會下意識地撓撓頭發下露出的耳朵邊,就像現在。
奎因幾乎是帶著哭腔短促地嚎了一聲,失去支撐,半跪在地,抬手虛虛地環抱住靜立在原地的思念體。
這一刻,她不想去追究對方為什麼會回來,怎麼會覺醒成了向導,又是如何將意識附在了思念體上。
她緊緊抱住已經無法觸控的摯友,閉上眼,淚水滾滾而下。
盧德溫女伯爵的雙手冰冷,眼淚卻帶著灼熱的溫度,在觸碰到她淚水的瞬間,莉莉絲打了個激靈,睜開了雙眼。
頭頂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她呆楞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回到了“塔”。
溫暖的光源,隨著屋中主人的清醒,由暗到亮開啟了。她的房間沒有窗戶,所有的光照,都來源於虛擬的人造恆星光,對於時間晝夜,她幾乎完全失去了概念。
莉莉絲扶著有些眩暈的腦袋起身,突然驚訝地發現,一直緊閉的房門豁然洞開,黑暗的走廊空空蕩蕩,像一條可以吞噬光明的巨蟒。
她回想起礦井旁瑟瑟發抖的膽小鬼隊長大人,忍不住偷偷抿嘴露出一個笑,
走廊很黑,莉莉絲猶豫了一會兒,轉頭踢斷了床欄,用力從中抽了一根斷開的合金長條。冰冷的金屬貼在手中的感覺,給了她久違的安全感。
往前走去,整個樓層一片死寂,只有頭頂應急燈幽幽的綠光。
她把長棍換到右手,試探性地敲了敲兩側緊閉的房門。
鐺鐺。
金屬碰上薄薄的門板,連綿不絕的回聲,充斥著整片看不到底的迴廊。她皺眉,後退一步,飛起一腳踹向牢固的門。
下一秒,莉莉絲金雞獨立地抱著腿,在黑暗中無聲地做了一個扭曲的表情,渾身的毛都炸起來了,好尼瑪硬!
不止是硬,門好像和空間連在了一起,紋絲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