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姐聽他說的凝重,哦的一聲。
小燕驚道:“下雪了!”原來她手一伸,已托起一片鵝毛大雪。
諸葛先生但看那雪花飄落得好快,剛落下一兩片,跟著紛紛揚揚,滿天都是,連現出來的大半截城牆都給罩在裡面,瞧上去模模糊糊的,不由得心下暗驚:“好險!倘若和這四個娃再遲瞧得這城垛片刻,是必給困在這場突然其來的冰天雪地中,三五天不得脫身不說,若是再險得一些,昏暗中走錯了方向,馬匹倒斃,不用說十天半月,一生都得給葬在其中!”
諸葛先生驚心之餘,更感慨良多,於是就在那滿天風雪中肅色道:“‘情’這一字,原是這世間最為美好,最為珍貴的,然而世間雖大,卻有幾對男女算得上獲得這個‘情’字,稱心如意的?都只不過痴心妄想一番,終束在父母親朋的媒約之下,從此好是一生,歹是一生,混混噩噩的過完一生,也就是了。”
“可見得這世間情本非情,只父母之命,媒約之言才是情!因此這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歡天喜地事,都是蘊藏著無數兇險的。看得透的,及時束在婚姻裡面還罷;看不透的,還一味苦苦掙紮,其周身所受的痛苦,只怕比起尋常刀劍砍殺在身時所受的痛苦來,更不知要無情多少倍!”
蘭姐駭然道:“原是這樣!那麼小姐和丁大公子若是身陷其中,豈不是慘了?”
諸葛先生不無溪落道:“情之於人,原也是這般的無可奈何!”
小燕插嘴道:“只怕未必,小姐早就——”
諸葛先生聽她說得話裡有話,顯然小姐耶律紅另有安排,笑容收斂,正要拿話套問,這時突聽得兩聲清亮高亢的鳥啼聲響徹天際,自丁家堡中傳來,五人都是一驚。
小燕一直看著那雪,忽聽得諸葛先生說小姐肯定慘了,脫口而出就想說“小姐早就想好了。”豈知一經出口,頓時自覺失言,好在那啼聲來得及時,順著那聲啼聲,小燕也把眼珠子直投向丁家堡。
只見飛雪漫天中,丁家堡巍峨的城牆頂緣,嚇人的撲出兩只巨大的白色鳥兒,雙翅橫展,比凹起的城垛還大,一翻過城牆,一前一後,向眾人右手方向斜斜飛去;前面只飛行略低,爪下抓有白白的一團,不知什麼,後面只鳥不時在前只鳥身後上下飛翔,驚聲啼嗚,聲聲驚怖人心。
小燕從沒見過,有些害怕,問:“蘭姐,這是什麼鳥?”
蘭姐哼得一聲,似仍惱她方才冒失。
諸葛先生只一見得縱馬而前,滿心歡喜地道:“好大的雕兒,孩子們,且看我老人家能否一箭將它射落下來。”取弓抽箭,搭在弦上。
蘭姐道:“諸葛先生百發百中,自能射得下來。”
諸葛先生道:“不然,只怕射不透它的勁骨。”催馬向大雕奔去。
蘭姐拿眼看小燕,小燕正怏怏不樂呢,蘭姐哧的一笑,道:“傻瓜,你剛才說什麼,可把小姐交待的話都忘了吧。”
小燕自責:“我姐!”
蘭姐待要再說,忽篤篤篤的一陣緊密蹄聲自丁家堡傳來。
這蹄聲好是緊密、異常,耳中剛隱覺那蹄聲在堡中深處,只一轉頭,便見一騎自丁家堡吊橋中電射而出。
蘭姐小燕一聲驚咦,那馬又馳近一箭有餘。
兩人更驚,眼睜得大大的,但見是一匹灰色的高頭大馬,馬上端然坐著個威風凜凜的漢子,左手拿弓,右手搭箭,遙遙向那雙雕馳近,蘭姐小燕兩人同是欣喜,齊聲叫:“丁大公子?!”
但來人電射而至,略是詫異的向她們望得一眼,毫不停留的橫切而去,露出的是張三十多歲剛毅的臉,兩人不由得連連搖頭道:“不是不是。”
小姐耶律紅心儀的丁大公子丁奉不過才二十二歲左右,這人一看三十多歲,顯然年齡不符。
諸葛先生早一見得來人勢頭,看兩只大雕飛行更急,知道自己坐騎太過勞累,說什麼也難追上,當下駐馬靜觀。
那漢子策過諸葛先生身去,眨眼間追近那雕七丈、五丈、三丈,終於把弓抬起,拉了個滿月。
兩個捧木盒的漢子驚呼道:“汗血寶馬!”他倆一直盯著那匹寶馬,好似直到此刻方敢確定一般,話音中帶著萬分的不信,而又非信不可的感嘆之氣!
蘭姐小燕一直遺憾那勇猛漢子不是個二十出頭的丁大公子,沒注意到馬,這刻給他“汗血寶馬”四字提醒,猛地醒悟過來,心想:“那馬快如電閃,定是傳說中的汗血寶馬,先前竟沒一絲注意。”看諸葛先生正盯著那漢子不住點頭,忙催起馬向諸葛先生靠近些。
兩人盯著那馬上漢子怔怔不語,小燕道:“蘭姐,他要射鵰了。”把頭低往一邊,想那漢子只要手指一鬆,一箭當會把白雕射落,白雕再也飛不起來,她不忍看那一幕。
蘭姐柔聲道:“嗯——咦,怎麼不射了?”小燕當即抬頭,果見那漢子鬆了拉起的滿弦,加緊向雕靠近,小燕大是詫異,眼看諸葛先生,諸葛先生不知怎的近乎呆怔了。
小燕甚是不解,再看那漢子,只見飛在後面的那隻白雕一聲厲嘯,直掉了下來,漢子舉起的弓強勁橫握,竟在這當兒射出了一箭。
小燕心裡怦怦直跳,兩捧木盒的漢子高聲齊呼:“好!”
那漢子見一箭得手,精神大震,汗血寶馬卻一下子沖過了頭,原是前只大雕心驚愛侶中箭,爪中一鬆,讓爪下抓著的只棉羊掉下,啪地落地。
大雕身子陡輕,立時轉過頭去悲聲嘶嗚,汗血寶馬因此沖到大雕前面。
大雕見愛侶伏地不起,竟也絲毫不逃避,展翅嘶啼。
這時眾人五騎合在一起,五匹坐騎聽得那雕這等嘶嗚,止不住地嘶聲應和,只那汗血寶馬神駿,篤篤篤地盤旋在巨雕下面,絲毫不為之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