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冬寒漸去,萬物複蘇,這天拓跋匹夫師徒二人如往常一般,躺在大槐樹下的躺椅上,一個睡覺,一個讀書,鋼鏰繞著二人跑來跑去,老黃牛在樹後閉眼假寐。
“汪”的一聲狗叫,卻是鋼鏰望著村外的那條小路叫了一聲,這大黑狗平常是不叫的,只有當與他們幾個有關系的人或事情要發生的時候,才會叫一聲。
拓跋匹夫睜開了眼,拓拔槐放下了書,齊齊的向村外的那條小路看去。
在他們的注視下,一個婦人牽著一個孩童跌跌撞撞的走入了他們的視野,來到了大槐樹下,跌倒在師徒二人身前。
那孩子,大約八九歲模樣,本該是粉雕玉琢的小孩子,此刻卻是滿臉淚痕,神色驚恐。那婦人三十幾許,本是容顏俏麗,但此刻披頭散發,衣衫襤褸,且有多處傷痕。一眼就能看出,這兩人定是逃難至此。此刻傷勢沉重,精疲力竭,咋見生人,唯有抓住這救命稻草,希望能獲得幫助。
只見那婦人“噗通”一聲跪在了師徒二人身前,哀求道:“求求你們,救救我可憐的孩子吧,求求你們將他藏起來不要讓人找到,妾身無以為報,來生做牛做馬報答你們的恩情。”
拓跋匹夫沒有理會那婦人的哀求,而是看向拓拔槐。
而拓拔槐自打見到這母子二人,心中就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在蔓延,總覺得自己與眼前的母子二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他不解這種感覺的由來,於是看向師父,師徒二人目光輕觸,拓拔槐明白了。
這婦人,是自己的生母,那孩子,是自己的親弟。
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這事情,這真相來的太突然了,拓拔槐人生第一次手足無措,心如亂麻。好在他還知道長幼之序,自然不能接受婦人的跪拜,於是起身站到了旁邊,避開了這母子二人的跪拜。可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麼去面對他們,所以只能看向師父。
拓跋匹夫見狀,自然明白徒弟內心的糾結,他需要時間來整理自己的思緒。於是把目光看向那對母子,先不管她們之所以如此悽慘的因由,也不接那婦人的話頭,而是笑問道:“你可記得這是何地?”
婦人聞言,四顧環看,依稀間有些眼熟,卻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來過這裡,便回答道:“妾身慌不擇路,不知這是何地,只求先生能救救我的孩子。”
拓跋匹夫還是沒有理會她的求救,指了指站在旁邊的拓拔槐,又問:“那你可知他是何人?”
婦人看向拓拔槐,發現自己絕對沒有見過這少年,於是又搖了搖頭。
拓跋匹夫輕嘆:“唉,那你可還記得十四年前,你將一個尚在襁褓的嬰兒棄於不顧,只因他又聾又啞,而且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沒有靈根的廢物。”
拓拔槐的身體微震,看向婦人的目光越顯複雜。
婦人聽了這話,向四周又看了看,猛然想起,這不就是她和丈夫棄子的地方嗎,又望向拓拔槐,這一眼,頓覺五雷轟頂,心神狂震,顫聲問道:“難道他是我的孩子?”
見拓跋匹夫點了點頭,婦人一時間百感交集,只覺得造化弄人,不外如是。十四年前,她們夫婦二人無情的將自己尚在襁褓的孩子拋棄,十四年後,卻帶著另一個兒子來到他的面前求救,可笑、可嘆、可憐、可悲。
婦人站起身,顫巍巍走到拓拔槐身邊,拓拔槐想伸手去扶,手卻似乎沒有了知覺,婦人想抓住拓拔槐的手,卻沒有那個勇氣,場面竟一時無語凝咽。
最終,還是婦人苦澀的開口了:“孩子,這些年苦了你了,都是為孃的對不起你。”
話說完,婦人方才想起,這孩子又聾又啞,應是聽不懂她說的話,正自思索應該如何與自己的孩子溝通,就見拓拔槐沖她擺了擺手,她瞬間便明白了他想表達的意思:“無妨,這些年我過的很好。”
婦人無暇多想,有心與多年未見的兒子多說幾句話,可一是不知道該如何說起,而是後有追兵,正直生死關頭,急切間拉住拓拔槐的手:“孩子,我知道你恨我,恨我當年拋棄你,你恨我是應該的,可這是你親弟弟,求你救救他,把他藏起來,為孃的求你了。”
拓拔槐看向婦人身後的那個孩子,他想不明白,都是一個爹孃生的,可為什麼這孩子就可以擁有父母的全部,甚至生命,而自己卻剛生下來就被拋棄了。這之間的差距太大,拓拔槐的心裡,無來由的生起了一把火,那火越燒越旺,燒到了眼睛裡。
婦人拉著拓拔槐的手,拓拔槐覺得婦人的手很冷,冷的他難受,於是抽出了手,在婦人複雜的目光下走到了師父的跟前。
站定,下跪,求教。
“你可怨?”
拓拔槐點頭。
“你可恨?”
拓拔槐點頭。
“你在怨她生了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