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峰方丈最初以為和一眾師弟都在寺裡商量差不多了,也有很多高僧給出了主意,面對著各種阻礙力量所事前設定的預案,沒成想還是一直擔憂的安保出了差錯。這麼說來,之前那麼多的想法構思都白白浪費了,這一次迎回舍利的目標怕是難以實現了。
一個人在院子裡愁思,即便到了北京見了樸老又能如何,樸老雖貴為佛門領袖,然則又非齊天大聖,沒有七十二般變化,也難給出一個萬全之策。
走到了後院的小徑上,因為下班時間,人員較少,難得的清淨之地,讓躁動不安的這顆心慢慢平靜下來。
這種焦急的感覺從未有過,以前在法門寺遇到了大位之爭都不曾心潮跌宕,依舊宛若渭水。雖說也是日夜掛念著舍利,心動意靜,身起思落,每天能夠看到真身寶塔就像看到了聖骨。
如今身處古城,聽到圍牆外面的都市噪音也可打破沉思的自己,要不然此刻間怎麼會在這條小道上重複走了多遍,抬頭看了梧桐樹上的鳥巢數眼。
這些不該是修為數十年的自己所為,以前佛典中說心外無物,不惹塵埃,今天想來一點都沒錯,內心深處有了舍利的牽掛,此番的身子皮囊已經不完全是自己的。
罷了,罷了,還是回到從前那個狀態,以免待在此地修為法力也日漸衰減了,這就有違於遁入空門的初衷咯,長袖一甩,徑直回房。
釋禪剛才在前院找了一圈,都沒有看到海峰方丈,明天就是二人啟程的日子了,今天已經把趕往北京的火車票拿到手了,這一會兒正準備把這個好訊息告訴方丈。
進門之後聽同事說剛在在前院小書房旁見過大師,去了之後,卻沒看到,想著他應該這會兒轉到後院去了。索性直奔後院,也空無一人,猜想是否回了房間,當前腳剛踏進門檻時,略有吃驚。
屋中的海峰方丈彎著腰認真收拾行李呢,看樣子是要離開了,竟然比他還著急。
釋禪偷著笑了,車票藏於身後,開起了玩笑,“師傅已經在收拾包裹了,想來是猜到了我把車票買到了,同事都說我一向動作迅速,今天看來敗在了大師手下。”
海峰方丈頭也沒回,聽到聲音就知道是他,也沒計較他的戲言,跟他打了數次交道,知曉身後的這個年輕人盡管性子輕佻不羈,愛開玩笑,然則責任心強,品質頗高,實為當代青年才俊。
“我呀,這次收拾行李是準備回寶雞。”
這句話一出,可是讓釋禪不能理解,一改之前的嬉笑,嚴肅起來詢問原因,海峰方丈把近日來所思所慮全都告訴了他,那日與他的最高長官局長會談一事也給他說了,希望他也能夠知難而退,不必在這件與他關系不大的事上再操心了。
大把的時間浪費在這上面,已經影響了他的職業規劃,那天跟局長談到了他的工作能力,道德品尚,在整個局裡都是數一數二,只可惜與他一同進來的人近些年或高或低都升職了,唯有他一心撲在守護舍利上,其他的事情無暇去理。
領導只能把一些學術性的專案交給其他人去做,造成了他名聲在外,內無實職的尷尬境界,再加上他性格狂放爽朗,給人一種玩世不恭的錯覺,除了保護舍利之事兢兢業業,其他事情從不主動爭取。
可能也是覺得沒有意義,故而領導之間對他的看法不盡相同,爭議很大,局長身居頂位,雖然明白,卻也不能直接插手提升,最大程度支援他目前所做的事就是最大的鼓勵。
這些話都是那日局長對他所說,他也想讓這個有志青年節節高升,勇攀事業高峰,不為佛事所累。
認為他這些年從地宮挖掘,舍利面世,再到忠誠守護已經做得很好很多了,為此也付出了代價,藉著此次不順之機讓他知難而退,收心聚力細謀仕途。
釋禪的回答卻讓他一陣驚訝,“身為中央欽定的佛指舍利第一負責人,確保聖物安然無恙就是我此生事業的目標,爭取國寶歸屬法門就是此生事業的宗旨,祈求佛祖護佑芸芸眾生就是此生事業的大願,有此三大追求,何須力爭虛位。”
這一番話讓海峰方丈刮目相看,一個如此年輕的小夥子竟然有此對人生理想的崇高追求,這種眾僧苦苦追求,一生修心的大徹大悟居然被眼前的年輕人一語道破了,這種天賦異稟的佛門悟性怕是一世難逢,十代罕見。
倘若道宣在世也願將他收為己有,法爽重生也會將他視為弟子,良卿不死也該傳缽於他。只可惜了,身為法門住持卻無德無能將此人勸說門下。
別人對於三寶歸寺都這麼努力支援,自己此時明顯有些退卻了。
人老了,爭心也少了,倘若當年的那個人還在,或許舍利早就供奉佛前了。
釋禪看到他不再堅持返回了,就道出了自己的迫切想法,“樸老一生學歷頗豐,研究佛學,見證了無數寺院遺址挖掘,主持了不盡佛門會議,況且當年的舍利鑒定就是他親為。
三寶歸寺也是他一貫的主張,對於佛指舍利回歸法門寺的安保方案想必他也有不同尋常的絕佳措施,我們應該相信樸老。”
在這樣充分理由的說服下,海峰方丈終於不再堅持了,同意跟隨釋禪一起動身進京。
樸老居住在北京六部口的一條小衚衕裡,在改革開放、大舉建設的喧囂都市中,頗有點‘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的韻味。這條名為南小栓的衚衕當時在名動京城,衚衕東首是一座青磚灰瓦的老式四合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