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真棠法師瞬間感覺身體被掏空了,萬萬沒想到自己最終敗在了師兄手中,精心組織的一切會被上級打破,一手蓋起的防護堡壘會被權力擊潰。
手中的玻璃杯再也握不住了,啪啦一聲碎了一地;
心中的佛祖再也朝拜不到了,嗖嗖一聲飄向西方;
永恆的法門再也沒法靜守了,撲哧一聲倒塌完了!
獨自把自己關在黑暗的屋子裡,智空親眼目睹了這一切,從沒有見到過恩師如此沮喪,那個印象中總是自信滿滿,手握乾坤的恩威並存的師傅瞬間消失了,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這要比那天下午寶塔面前倒塌還要可怕,整個寺院有種被禁足一般,去哪都已經不合適了,沒有師傅的陪伴,自己跟圍牆外的流浪狗並無兩樣,沒有師傅的微笑,五月的牡丹也會惹人厭煩。
那天夜晚,悄悄地在師傅門外靜靜守護了一夜,生怕師傅因此做出什麼想不開的事來,比這漫長夜晚更加寒冷刺骨的是那天夜裡,師傅竟然沒有睡眠,一動不動的坐在床上,默默誦唸了整整一部《法華經》。
可以想象,若是沒有這部典籍的別樣陪伴,那個長夜師傅該是如何的痛苦,不在痛苦中爆發,就在痛苦中死亡。
過了4天,智空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事先沒有告訴師傅,因為這個決定是極其危險的,越少的人知道牽連的越少,這也是身為弟子唯一能在目前的困局中為師傅做的,而且要盡快,稍後幾日,待到地宮這邊的事宜全部結束,那麼再來動手恐怕就遲了。
從方丈處得知,因為這番地宮中出土的文物因為數量龐大,價值極高,成批的運往省會不太現實,只有等待文物專家們確定編號一批,然後運往一批。
而眾多文物的藏匿地點就在扶風縣文物庫房,智空知道在舍利離開扶風縣之前自己可以動手的地方就是這個文物庫房了。
當天下午還是從方丈身邊的座下弟子口中得知庫房的詳細地址,自購了一雙幹淨的手套與師傅房間書架上的檀香木函悄然出發了。
這是他生平以來第一次做這樣偷雞摸狗的事情,要說不緊張不害怕那是瞎說,為了給師傅辦事,就算搭上生命都沒有關系,更可況恐懼與緊張了。
最終的結果也是可以想象的,扶風縣文物寶庫盡管沒有像西安銀行那般森嚴,被一個寺院的青年和尚輕易盜走重器聖物,那這個扶風縣文幹所的所長恐怕就要引咎辭職了。
剛剛推開了第一道門後,就被機警的考古隊員發現了,二話沒說,準備扭送縣上派出所,碰巧來到此地的文物專家周特利一眼就認出了這個五官清秀、幹事淩厲的真棠法師座下得意弟子。
想著上次投票大會自己雖然違背良心盡了力,可仍舊沒有幫助真棠法師達成夙願,反而導致他悲痛欲絕,一蹶不振,這才棋走險招,背水一戰,竟然派他的弟子前來偷盜舍利,如果這個弟子被交到派出所,按照1961年出臺的《文物保護管理暫行條例》中的偷盜行為,將會視情節處分。
佛骨舍利,國之重器,其行為如此嚴重,處分定然不小,這樣一來會逼瘋他的師父,保不準會做出什麼不利於自己的事來,趁著現在苗頭不大,還可以操控,就當是與真棠法師之間最後一次交易,保其弟子無恙換取他的守口如瓶。
非但如此,這件事還要做的謹慎,不能直接去告訴他,顯得自己多麼沒有手段與架勢,輕易被對方拿捏。
經過了仔細思忖之後,周特利終於想到了一個好的辦法,想起了一個絕配的人。
這個人就是法門寺的現任方丈,他想著這件事可以事前通氣給方丈,方丈具有管束寺中任何人的職責,不會袖手旁觀,又礙於整座寺院的顏面,他肯定也不希望這件事進一步擴大,再說了,身為一把手豈能不給這個二把手一絲顏面。
怎麼說都是他真棠的弟子,代表的可不就是師傅本人,方丈自然會按照寺院的戒律懲處這件事,不管最後的結果如何,可以預想的是上可以保證舍利安然無恙,下可以護佑智空免遭處分。
這樣一來,海棠法師也會知曉自己在此事件中立下的功勞,顯示出了淩厲手段的同時也為他解救了門中人,對於秘色瓷一事他定然極力隱瞞,只是這樣的謀局,讓周特利臨走之前都無法知曉的是方丈的處理結果。
方丈聽聞寺中弟子竟然有人膽大包天,偷盜聖物,既氣又惱,這可不是所謂的孽徒嘛,待到省上的人全部離開之後,關上了大門,把真棠傳喚進了自己的房間。
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受到師兄方丈第一次邀請竟然是這種方式,猜想出事了,進去之後,看到多日不見的弟子渾身捆綁著麻繩,一臉疲憊的跪在地上,心中就像火一樣炙熱。
素日間井水不犯河水的方丈今日面對此事,格外嚴厲,弄得自己一句都插不上話來,他也明白,方丈如果存心為難自己,那麼此刻能夠見到愛徒的地方恐怕是派出所了。
況且也有大和尚認為智空說到底是俗家弟子,雖受真棠師兄調教多年,然野性難除,不應過重處罰,最終方丈的處理結果是剔除智空的僧籍,趕出寺院,因其過錯嚴重,玷汙了佛骨,今生不得再進入任何寺院為僧,犯了佛門五戒中的偷盜大戒,施戒50棍。
面對這般殘酷的刑罰,看著弟子那雙清澈無助的眼神,真棠法師撲騰一聲跪在了地上,願意為弟子承擔50棍刑,也親口承諾擇日就會帶領弟子離開法門寺,不再讓佛門聖地沾染一點汙穢。
看著在殿外受刑的師傅,智空眼角的青筋暴起,緊攥的拳頭血絲噴張,身上的條條麻繩就彷彿山谷閃電,劈在了五髒六腑,擊碎了神經脈絡。
半月之後的一天傍晚,沒有告訴任何人,還是那個後院與明月,親手埋下了形影不離的百衲衣,師徒二人一瘸一拐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