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罹走了。
或許因這少年往日太過沉靜低調,除了親眼見他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的唐傾墨以外,似乎沒有多少人注意到這一點。
平素伺候他飲食梳洗的丫鬟第一時間稟報了唐府管事,老管家得知情況後來請示了門主一次便不再多問。而發現小夥伴不見了的唐萌萌也來哭鬧過兩次,但孩子的悲傷來得快去得也快,漸漸也就淡忘了,只是偶爾在路過那間空蕩蕩的客房門前時,眼中會露出幾分顧盼之色。
白也來問過一次,在聽聞那神秘的小傢伙已離開後,他的表情看上去反倒有些輕鬆。
最讓傾墨意外的是,剛升任右護法的楊燦竟也發現了東方罹的離開,還專程跑來問過她那孩子的去向。想來也是覺得這少年可憐,擔心他無家可歸罷。
然而唐傾墨卻已經不再像開始那樣擔憂了。
回想起初見時那麼個弱不禁風的小孩子,昨夜居然就能在她眼皮底下消失無蹤,連她自己都開始懷疑當初是不是多管閒事了。
但不論家裡面少了誰,她的日子還是要照常過,尤其對於那座上去容易下來難的盟主擂臺,更應該妥善處置。
傾墨已經探聽到了另外三名進入半決賽的競選者單家新任家主單神黯,藏劍山莊少莊主易子梟,以及千機宮新晉宮主南宮涼。
這三人可沒有她這樣的好運氣,都是真刀真槍一個個打上來的,就連諸多在江湖上叱吒風雲的武林前輩都做了他們的手下敗將,不得不嗟嘆著“長江後浪推前浪”悵然離去。
在得知這一點後,唐傾墨反而鬆了口氣。
她還是有自知之明的:這三個人中隨便挑出一個都能秒殺她,卻又偏偏都與她有幾分交情,好在她也不是真的想當盟主,無論輸給誰,總不至於弄丟小命。而且若是因為技不如人輸了,那些擁護自己的武林世家也不能太責怪她。
只是傾墨心裡還在為南宮涼之事耿耿於懷。上一次錯過讓她後悔莫及,這第一場半決賽若是碰巧能對上他就好了。
許是她的念頭太過虐狗,連老天爺也看不過眼了,結果到最後出現的,竟是一個她最怕見到的角色。
盟主大比已接近尾聲,前來觀戰的江湖人士顯得愈發激情澎湃,半決賽尚未開始,擂臺四周便已經烏泱一片。地上穿著各派弟子服的俠客比肩接踵,武林世家及四大名門的陣容分列兩端,周邊的圍欄旗杆上都掛滿了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連空氣也熱得像要窒息。但當那道載著殺伐之氣的目光自對面直射而來的時候,唐傾墨只覺得自己整根脊椎骨都在發涼。
“單……單家主,好久不見。”她尷尬地朝對手笑笑,卻只得到一張面無表情的冷臉。
自從殺了前族長坐上家主之位後,這個陰鶩的男人好像變得更冷酷了。淺金色的瞳孔裡,有如實質般的煞氣幾乎要滿溢位來。
傾墨暗暗吞了口唾沫,一想起幫戰上的那場噩夢,心底便不由自主地犯怯。偷偷瞥向自家來助威的隊伍,發現他們也笑得很是僵硬。
老管家,您那一臉“上天保佑”的眼神是幾個意思?
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她默默給自己鼓氣:穩住,穩住,輸比賽不能輸了風骨,好歹也要展示一下唐門的聲威,不然不好向後援人民交差啊!
於是又擠出一個故作輕鬆的微笑來,大度伸手道:“閣下先請吧。”
對方卻依舊沒有動靜。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陽光將他的陰影緩緩拉長,那細長而尖銳的黑影有如白日的夢魘,彷彿要在地面生出刺來。
他不動,唐傾墨也不敢動,儘管心中無限滋長的壓力幾乎已快令她崩潰。
在場觀眾皆屏息以待,甚至比臺上比武的二人更為緊張,武林中人都清楚:高手過招,成敗只在瞬息之間,就看誰先沉不住氣。
外人看不出,可傾墨自己卻清楚她的耐力已經逼近極限了,只要再僵持片刻,她就會控制不住露出破綻。
既然怎麼都是輸,又何必苦苦掙扎呢?就在她打算主動終結這種難以忍受的心理折磨時,未料對方卻先一步開了口
“你合格了。”
唐傾墨聞言一驚,壓抑許久的冷汗一不留神就下來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