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放他走麼?”剛剛走下玉階的南宮宮主,不期然在第四層議事廳的天窗前遇上了一個人。幽藍紗幔投下的陰影將他的臉染得半明半昧,夕陽的斜暉卻將那朦朧五官剪出柔和的曲線。
盈盈抬首,她對那人莞爾一笑,“是啊,我有些累了,所以今日結束得早些。”
“阿音,”有著柔美輪廓的青衫男子忽然目光一肅,“交接之事,不能再拖了。”
宮主眼底浮現心疼,苦澀道:“他還未準備好,下次吧。”
一聲悠長嘆息便自那人口中逸出,“他的命運自有主宰,你知道你不能永遠代替他的……”
“華年!”宮主聞言也驀地正了神色,沉聲說道:“或許在你眼中,涼兒是我的拖累,是一切事情的禍首;可是於我而言,卻從未想過將任何過錯歸在他的身上。”
“即使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後果,但仍然選擇了生下他,便是希望這孩子能成為我生命的延續。此身受詛,阿音命中註定要孤煞一生,惟有期盼我唯一的孩子能逃出南宮一族的悲慘宿命,不再受寂寥之苦。所以但凡有丁點可能,我都願傾盡所有,換他做一個平凡的普通人。”
“可惜,終究我還是失敗了……即便行逆天之舉,讓他忘記一切,命運之輪還是將他帶回了我身邊。我雖給予他生命,卻無法用雙手保護,所以!”
她絕美的眼中泛著水光,語氣卻帶著種奇異的堅定:“至少在他能獨當一面之前,就由我這個不稱職的母親,來替他擋下所有災厄!”
“阿音……”被南宮氏族尊為“兌君”的唯一外族男子,以洞察人心、巧言擅辯為眾人所服的殷華年,此時也不禁失了所有言語。
在這凜然得近乎神聖的女子面前,他素來都拿她毫無辦法,因為只要對上那雙比星月還要高潔的眼眸,一切反對之詞都彷彿是種褻瀆。
夕霞落盡,明月初懸,平日裡正是熱鬧時候的唐門分苑,此時卻顯出幾分冷清。
或許是因為大家都走了吧。
先頭隊伍早在今日午時便動身出發,現在相必已到了離天水最近的驛站,正在恭候即將隨之駕臨的新任門主。這麼一座繁華府邸最後剩下的,也就只有唐傾墨和幾名隨從了。
傾墨看著眼前空寂的庭院,心下有些悵然。此地的一切都收拾妥當,對其餘各地分舵的召令也都安排下去了,自己已再無理由留下。院外隱隱傳來歡快的喜樂和爆竹聲響,看來連華燈盛會都已經開始,想想曾經的自己還期待過這場盛事,可惜如今卻是與它無緣了。
“門主,是時候啟程了。”
對前來提醒的侍衛點點頭,傾墨留戀地最後看一眼這座讓自己度過了無數傷心喜悅的大宅院,然後堅定地轉身。
面前突然出現一道紅色的人影,謫仙一樣俊秀的年輕臉龐,漆黑如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她。
“你還沒走?”她有些驚訝,自己明明早已給他離開的許可權了。
“我無處可去。”東方罹淡淡地回答,他的聲音好像永遠都沒有起伏。
唐傾墨想了想也是,若他還有家人就不會孤身被人追殺了。於是她便問道:“那你可願跟我去蜀中?”既然人是自己救的,總得有始有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