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之人的重量比想象中還要輕盈,傾墨心頭不禁浮起一絲憐憫,腳下步伐逐漸加快。此時此刻的場景,或許同曾經的某段記憶太過相似,她忽然想起了一幕已刻意遺忘很久的畫面:
渾身溼透、精疲力盡的少年自水中而出,右手的劍上還滴著巨鱷的腥血,左臂卻穩穩托住蒼白無力的雪兔。
曾經因自己的猶豫而痛失了那個女孩,這一次她不想再有遺憾。
“徒弟,如果你還在,也一定會支援我這麼做的,對不對?”傾墨自言自語地發問,眸中的神采卻越發堅定。
晨曦未央,天色尚暗,正適合潛行。此地離碧落崖不遠,屬於唐家近日重點盯梢的勢力範圍,只需出了這片遮天蔽日的古松林,她就能朝天空發出訊號煙火,附近的唐門弟子立刻便會趕來接應。只要資源充盈,傾墨有足夠的自信,那些搜查者還不配做唐門毒器的對手。
然而上天就像故意要和她作對一般,乾燥幽暗的林間竟突然飄起了雪。天氣寒冷,雪勢很大,不多時便覆蓋了地面。
皚皚白雪將原本熹微的晨光反射得增亮許多,讓影子很容易便暴露在了雪地上;更糟糕的是,鵝毛般的雪花極大阻礙了她的視線,本就路盲的她此時更是辨不清方向。如此莽莽撞撞地也不知走了多遠,卻仍困在處處如出一轍的白雪松林裡,四周一片靜謐,隱隱傳來整齊的踏雪之聲。
“真晦氣,莫非難免要跟他們打一場嗎?”單是想想,傾墨就立馬擯棄了這個念頭。
先不提對方人多勢眾,武功也不弱,光是自己身上背了這麼個拖油瓶,這一戰就幾乎沒有勝算!
或者,扔下她?本來自己便與那幫人無冤無仇,只要不擋他們的路,對方自然不會為難自己。
可是……
唐傾墨情不自禁地望了一眼背上的少女。從這個角度看去,烏順的劉海遮掩了她蒼白勝雪的臉色,偶爾被風撩開一綹青絲,露出那雙安詳沉靜的睡眼,眼角的肌膚晶瑩得似要融化。
這麼純淨的女孩,為何會遭遇如此悲慘的命運啊?
她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雪兔,那個自己未能保護,卻反被她保護了的可憐姑娘。伊人已逝,她心裡總歸是懷有愧疚的。
“唉”傾墨無奈地嘆了口氣,又將身上之人背穩了些,“就當償還我欠她的債吧。”
心中再無遲疑,她便專心致志地開始想辦法。
沉吟少頃,腦中閃過無數種逃跑方案,卻都被自己一一否定,傾墨不由煩躁地咬起了指甲。可她越是想,心裡就越覺得憋屈。
自己好歹也是堂堂唐門少主,為什麼總是要逃來逃去的?她何時養成了如此烏龜的習慣,簡直是給唐家的列祖列宗丟臉!
想到這裡,傾墨忽然靈光一現:既然躲不掉,索性就化被動為主動,自己找上門去!
衛秋和他的隊伍已經在這片松林裡搜尋了足足兩個時辰,幾乎就差連地皮也翻上一遍,可卻依然沒找到目標之人的蹤跡。
對於已有十年追蹤經驗的他而言,在早已確定的範圍內花費這麼長時間都未完成任務,這實在不大正常。何況那中了陷阱的小鬼傷得那麼重,一身妖異的能力也已被主上使計封印,縱然拼盡最後一口氣僥倖遁走,他也不可能逃得太遠!
正當他考慮是否再重新搜查一遍時,逐漸亮起來的天光慢慢將雪地照亮,衛秋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晨曦驅暗影,大雪映松針,白銀般的雪色林地間,突然多出了一道人影。
看見那人影的瞬間,衛秋本能地起了警惕。但主上交待過此次行動嚴屬機密,非到萬不得已不可打草驚蛇,於是他只好按兵不動,靜待對方反應。
人影越走越近,衛秋已能看清來人面貌,居然只是個年輕的小姑娘!原以為她只是偶然路過此地,誰知這姑娘竟直直朝著這裡走來,像是特意來找他們的。衛秋終於不再坐視,闊步迎上,以道上的禮節抱拳問候:“此地我兄弟數人已先行佔下,敢問姑娘前來所為何事?”
說話間那姑娘已走至近前,聞言卻輕輕笑了,“呵,你說先來便可先佔了麼?那我可比你們來得更早!”
衛秋不由皺了皺眉,“姑娘請勿妄言,明明是我等先來到這片松林。你看,這四周都有我們留下的記號。”說著便指了指一旁松枝上幾根不起眼的紅線。
唐傾墨不在意地瞟了一眼紅線,撇嘴道:“就只有這些?”明眸中閃過狡黠,“讓你們看看我的!”
一揮手,就在她展袖輕揚的同時,純白無瑕的雪地上突然陷出了許許多多的黑色小洞。隨即,一條條細長的蜈蚣便如雨後春筍般紛紛從洞裡面鑽了出來,不一會兒就積聚了相當的數量。
密密麻麻的黑褐色蜈蚣在這雪白的地面上顯得尤為清晰,看得衛秋等人頭皮發麻,連忙開口請求道:“還請姑娘快快把它們收回去,我等承認你先來的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