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顛簸了幾日, 終於到了建康城下。
車馬臨近城門, 人群熙攘。桓是知撩起簾子, 打量著這久違了的故城。
帝都還是帝都。太原城也算得上繁華, 但在建康城面前,依舊相形見絀。
而故鄉就是故鄉。在北方待了多年, 桓是知依舊不太適應他鄉的氣候,時常覺得自己像一條喝不飽水的魚。
江南的風拂過發梢, 潮而不膩。
春光細暖。一切都還是那樣熟悉, 可一切,卻也早就不一樣了。
桓是知靜靜地放下簾子,睫毛輕顫。
她在建康度過了大部分的少女時期,那時,他們桓家在京城可以說能隻手遮天。
她已不會有過分的傷感, 歸來的她也還未老去。
她只是覺得有些空茫。
這個人間, 有一種說不清的不真實感。
王蘭的醫館本就落址在建康。而梁山伯進京為官, 祝家老小自然也一道兒跟了過來。兜兜轉轉,昔日的老友也算重聚了。
鬧市人多。荀巨伯同王蘭一道兒急著回醫館卸貨, 便撇下眾人繞遠路先往回趕。桓是知便下了馬車, 同眾人一道兒慢慢往前走。
越走,桓是知心中就越困惑。這建康城雖然從來不缺人, 可這樣摩肩接踵的日子,簡直像流民出逃的時候。
桓是知挽著平藍,一邊往前走,一邊問她:“是我糊塗了嗎?難道今天是什麼節日?我沒想起來?”
平藍同樣也一臉茫然, 拿眼睛去看祝英齊。
祝英齊無奈地沖她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啊。”
桓是知笑:“怎麼覺得這建康城的人,全部都跑出來了?”
“沒有全部,至少也有七八成吧。”旁邊有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太太忽然接話道,“聽姑娘的口音,是外地人吧?”
外地人?
桓是知停住腳步看著這位老太太,稍稍發怔了一會兒,才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老太太以為她這個笑是預設,便又接著道:“我老太婆一眼就看出來了。你若是我們建康本地人,怎麼會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呢?”
前進困難,桓是知幹脆和這老太攀談起來,問道:“我還真的不知道,還請老婆婆指點,今天究竟是什麼節日?”
“我知道,我知道!”老太太身邊的一個十歲上下的小男孩舉起手,像搶答一般,“今天是大將軍北伐凱旋的日子!”
桓是知神色一僵,沒再言語。
王藍田卻不知道哪個筋搭錯了,隨口便問:“大將軍?哪個大將軍?”
“當然是馬文才,馬將軍啊!”小男孩昂起頭,一臉“你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的神態,“天底下的將軍雖多,可是值得我跑出來等這麼久迎接他的,只有馬將軍一個!”
王藍田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遲鈍,面色也僵住了,有些不安地去看桓是知。
桓是知卻沖他笑了一笑,淡淡道:“這樣啊。沒想到,這位馬將軍,這麼受人愛戴。”
桓是知的冷靜讓那個小男孩有些小小地不甘心。他顯然是馬文才的狂熱崇拜者,便繼續昂著頭,提高音量道:“馬將軍軍功卓越,戰無不勝,受人愛戴是最平常不過的事情了。這建康城裡的男孩子,都視他為自己的榜樣;女孩子呢,做夢都想嫁一個像他這樣的夫君!”
桓是知被小男孩的天真和赤誠打動,心裡的不適也稍減,忍不住笑著問道:“是嗎?那麼說,你長大了,也想變成馬將軍那樣的人咯?”
小男孩毫不猶豫地點頭:“當然了!”
“開疆闢土,徵戰沙場,揚名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