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心上人,同自己的親人分屬兩軍,橫刀相向,本已就讓她糾結痛苦。許多個夜晚,她都夢見馬文才被自己的哥哥斬於馬下,桓玄提著馬文才的人頭,說要作為禮物送給她……
驚醒之時,她總是一身冷汗。而後便再也睡不著,只能睜著眼,絕望地看著窗外一點一點亮起來。
而夢與現實,果然是相反的。
她的心上人英勇善戰,所向無敵,不愧是當世罕有的少年將軍。
她沒等到他的聘禮,沒等到他的花轎。而是等來了一具裝著自己父親焦黑的屍身的棺材。
桓是知不信。她不想信,不敢信。
可是,她不得不信。
桓豹的忠心她毫不懷疑。他當時急速回奔,可還是沒能救下主子,只能遠遠地看著那寫了“馬”字的帥旗漸行漸遠。
但桓是知依舊抱著一線“希望”,或許,不是馬文才下的令,或許……
可很快,那一箭信箋,擊碎了她的一切幻想。
那是一封馬文才的親筆信。
建康城雖然兵力空虛,可要將敵軍將領的信送入皇宮,依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桓是知不知道他手下的人,是經歷了幾處關卡,才將這封信一箭射在了寢宮外的柱子上的。
她曾那麼急切地盼望著他的訊息。現在,她終於等到了他的來信。
與在書院之時相比,他下筆的力道似重了兩分,可是她一眼就確認了那是他親手寫的字。
她甚至都還能記得他握筆的關節處,那一顆圓圓的繭。
他在信中承認,是他,“誤殺”了她的父親。
他承認了。一切自欺欺人都不再奏效。
無論是蓄意謀殺,還是誤殺。一切,都已經完了。
她的心上人,殺了她的父親。一切都完了。
她哭不出來,叫不出來,幾乎要為這荒誕的命運逗笑。
生活一點都不隆重。
生活就是一場兒戲。
桓沖的死,彷彿觸發了命運設定的詭異機關。此後,桓家的崩解,比桓是知想象中來得還要快。
不久,桓玄失利潰逃的訊息便傳遍了建康,劉裕同馬文才最終,合軍將他逼到了江陵城西。
不滿半年,他的這一場皇帝夢似乎就要醒了。
而他,也將永遠睡去。
桓是知低頭看著自己的孝服,慘白,冰冷。
她是在給整個桓家戴孝。
她也是在給她的那段感情,在給自己的心守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