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是知一愣,立即去看她的小腹:“謝姐姐你……”
謝道韞輕撫著自己的胸口:“我沒事,我們繼續說。”
吳縣的官軍不可用,馬文才只得將自己原本就不多的兵力分為四處,把守各個城門。他自己帶兵鎮守正南門,祝英齊負責東門。他本想讓桓是知跟在自己身邊,可南門最為兇險,謝道韞如今又有了身孕,思量之下,便讓她們倆一起負責最難攻打的北門。
至於西門,本應是王凝之負責的。可如今王道長拒絕備戰,無奈之下,馬文才只得挑選了一名太守府的老兵,命他率人鎮守西門。
佈防完畢,眾人率領各自的兵士前往各門。
臨行之前,馬文才忽然握住桓是知的手:“要不,你還是跟我一道兒在南門吧。我還是不放心。”
“你不是說北門最好守嗎?別擔心了。”桓是知故作輕松地笑,“馬將軍說過的話,可不能後悔啊。”
馬文才嘆氣道:“我現在後悔得不行,早知道,就該把你捆起來,快馬加鞭運回桓家去。”
“別傻了,快去準備吧。”桓是知看著他的眼睛道,“無論在哪道門,我知道,馬將軍都會一直保護著我的。”
馬文才也望著她的眼睛,那眼神中似藏著萬語千言。但二人只是用力緊了緊相握的手,而後轉身向各自的城門走去。
孫恩的部隊很快抵達了吳縣城下。意料之中,叛軍的主力部隊集結在南門。
然而,由於總兵力實在懸殊,叛軍的“小股部隊”對於守軍而言,也是多了數倍。雖說攻城難,可守城的也實在不容易。
城牆之下,是黑壓壓的叛軍。
攻城令下。剎那間,殺聲震天,叛軍如潮水一般,奔湧而來。
登城的雲梯一次又一次在城下架起,也一次又一次被城上的人掀翻。進攻的撞木和著叛軍整齊的呼喝聲,有節奏地撞擊著城門。
刀劍撞擊聲。
巨石墜落聲。
被擊中的叛軍腦漿迸裂的哀嚎聲。
守城士兵愈來愈急促的呼吸聲……
桓是知身著盔甲,立在城頭,不斷地彎弓搭箭,將一支一支利箭射向雲梯之上,離城牆最近的那個人。
利箭貫穿他們的胳膊,貫穿他們的大腿。她盡量避開他們的致命部位,可還是有幾支箭射中了要害,偶爾也會直接貫穿他們的面頰。
眼球爆裂,鮮血飛濺。受傷的那人捂住血肉模糊的眼睛,尖叫著倒下雲梯,摔成一灘腥臭的肉醬。
桓是知胃裡不斷翻騰,可她卻無暇歇息。死屍成堆,不屈不撓的叛軍卻還在踩著屍體往上爬。她的箭,和他們的刀劍,一刻也不能停滯。
她面無表情,腦中空白,像一個只知道機械地射箭傷人的木頭人,連手破流血也毫無察覺。
她不能思考,不能停頓。因為她知道,一旦猶疑,一旦去想城下的那些人,不過也是一些走投無路的流民,她的手將徹底失去拉弓的氣力。
與官軍相比,叛軍確實是一群烏合之眾,之前失陷的各縣若不是立即開城投降,孫恩的氣焰絕對不能如此囂張。來吳縣之前,孫恩完全沒有把王凝之放在眼裡,卻不料遇到了空前的頑抗。
世界血紅,戰局僵持。
幾個時辰下來,雙方的體力和意志力都被磨損了許多。守軍有了不少犧牲,但叛軍損失更為慘重,兩次沖鋒之間間隔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謝姐姐,我看這些叛軍都已經甚為疲乏了。”桓是知安慰謝道韞,同時也是鼓勵自己,“我相信我們能守住,朝廷的援軍也很快就會到的。”
謝道韞口中稱是,心中卻依舊忐忑。援軍若能趕到,吳縣自會無虞。可城內的石頭、弓箭的儲備都行將告罄,這北府兵何時才會到啊?
就在二人神情戒備地盯著城下,準備迎接叛軍的再一次沖鋒的時候,桓是知卻驚訝地發現,叛軍竟開始收整行裝。
難不成要撤退?
二人正在疑心其中有何詐術,忽聽一名士兵飛奔而來:“報!不好了!西門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