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愛?馬大人你居然說愛?”馬文才含淚苦笑,“你要是愛我娘,為什麼她活著的時候,我總見你打她罵她?為什麼在她毀容之後,你身邊的女人,一個接一個?每年,我的生辰,還有孃的忌日,我對著她的靈牌和畫像流淚的時候,為什麼你卻在青樓飲酒尋歡?”
“因為我懦弱,我傷心痛苦,我不敢面對!”馬太守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文才,你爹也有過年少輕狂,不懂珍惜的年紀。我控制不好我的脾氣,不懂得如何向你娘表達我的愛和關心。等我意識到自己的愚蠢與錯誤,想要改變的時候,一切都太遲了……我把我最心愛的女人的容貌毀了,還把她活活逼死了。而我唯一的兒子,為此視我如仇敵,對我惡言惡語。這就是上天對我的懲罰。這樣的懲罰,我已經受了八年了……八年了……在夢裡,我不敢面對她;在現實中,我也無顏面對你。我只有逃避,好讓自己暫時忘卻痛苦……”
馬太守的這一番自白,簡直讓桓是知産生了“耳目一新”的感覺。
她頭一次聽見一個人,能把花天酒地,說得這麼的“情有可原”、“清新脫俗”。
“簡直荒謬。”馬文才形成多年的道德認知顯然也受到了沖擊,“照你的說法,你朝秦暮楚,流連煙花之地,還都是因為愛我娘?那你現在把這個青樓女子帶回家,帶到我娘住過的樓裡,讓她穿我孃的衣服,難不成也是因為愛我娘?”
“不錯。”馬太守道。
放屁啊!
桓是知今天算是大開眼界了。要不是看他是馬文才的親爹,她絕對忍不住要送他一個鄙夷的白眼。
而馬文才似乎也被他氣得無語了,難以置信地望著他。
馬太守道:“自從你娘離開後,我幾乎每一天,都在向上蒼乞求,希望它能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只要再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哪怕讓我折壽十年,我也心甘情願。”
馬文才指著玉無瑕:“難道這個女人,就是你老天爺給你的機會?”
馬太守鄭重地點頭:“是。”
馬文才的笑聲荒唐又苦澀:“馬大人的意思是,你逼死了自己的原配夫人,然後現在,就隨便找一個妓女對她好?這就算彌補?這樣,你的良心就安定了?”
“文才,你不能這麼稱呼玉兒!”馬太守高聲道,“你難道真的認不出來了嗎?你仔細看看她,她和你娘長得一模一樣啊!”
“你胡說!”馬文才彷彿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激動道,“我娘怎麼會和這個妓女長得一樣?這麼多年,我沒有一刻忘記過我娘,她長什麼樣,我比你清楚!”
“你不清楚!”馬太守也再次激動起來,“文才,你心裡只有對我的怨恨。你已經被仇恨矇蔽了,完全忘記你孃的樣子了!”
“你胡說!”馬文才搖著頭,“我怎麼可能忘記娘,我怎麼可能和你這種人一樣這樣殘酷無情?我還親手畫過孃的畫像呢!就在我的房裡!她和這個賤女人一點都不像,一點都不像!”
“馬文才……”桓是知擔心地上前扶住他。
馬文才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握住桓是知的手,用哀求一般的語氣道:“是知,你見過我孃的畫像的,對不對?她們兩個人一點都不像,對不對……”
桓是知面露為難:“畫像是一點都不像……”
可是,看馬太守的神態,也確實一點都不像撒謊。
小孩子對故人的記憶是很容易出現偏差的,這與內心有多少愛與懷念無關。
而有的時候,對一個人的思念越深,對她反複回憶的次數越多,在腦海中對她相貌的“雕琢”與“修改”也越多。
就像她,這些年來,雖然對逝去的外婆和父親的懷念從未減少,可二人的音容笑貌,卻也是愈來愈模糊與抽象了。
到最後,孩子記得的,可能僅僅是自己想象中的那個娘親了。
“我又何苦騙你?”馬太守掐滅了馬文才最後一絲希望,“你若是不信,可以拿著你那張畫像問問府上見過你孃的老家奴,也可以問問他們,玉兒是不是和你娘年輕的時候長得一模一樣……”
馬文才依舊沉浸在略顯偏執的自責裡:“不可能,不可能!我不可能忘記我孃的,我不可能忘記的……”
馬太守也似乎沉浸在自說自話裡,摟著玉無瑕的肩道:“玉兒她就是你孃的轉世,是上天可憐我才派到我身邊的……”
這做爹的簡直魔怔了,現在說這話不是在兒子的傷口上撒鹽嗎?
況且,馬夫人不過才去世八年多,但這玉無瑕最起碼得有二十多歲吧。還轉世呢,怎麼不說馬夫人死不瞑目,靈魂附體到少女玉無瑕身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