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是知把頭一歪,一臉甜笑:“不想。”
馬文才去戳她的額頭:“那不就得了。”
“可是,”桓是知癟了癟嘴,“你就這麼錯失了一個進入仕途的機會,不是很可惜嗎?”
“做官是遲早的事,”馬文才故作輕松,“回書院等朝廷的詔書不就行了。”
桓是知知道他才不是這種“淡泊名利”、甘願“順其自然”的人,心中動容:“可是,九錫的事情……”
馬文才感受到了她的不安。他抬起手,輕撫著她的秀發,柔聲問:“你在怕什麼?”
桓是知嘆了一口氣:“朝堂之事,其實我也不太懂。但我自從聽說伯父向朝廷要九錫不成後,就一直心神不寧的……我現在感覺很複雜。一方面,我不希望我們桓家真的變成,變成禍亂朝綱的亂臣賊子。雖然我還是不信玄哥哥和伯父會有不臣之心,可是,萬一呢……萬一,那不就被梁山伯他們言中了嗎?可另一方面,我也不希望王謝兩家真的把我們桓家壓下去……當然,我也不想讓桓家把他們壓下去。你知道,我很喜歡謝先生的……萬一,我家和謝家真的反目成仇,要鬥個你死我活……”
“別瞎想。”馬文才把桓是知的腦袋摁到自己的肩頭,安慰道,“你這就是杞人憂天。誰跟你說求賜九錫就是不臣的?桓老將軍軍功卓著,縱觀整個大晉,也確實只有他有資格獲賜九錫。而皇上沒有恩準,也不能說明他就猜忌桓家。想也知道,必然是謝家和王家從中搞鬼。但這不過是朝堂裡無時無刻不在發生的小小爭鬥罷了。桓老將軍他們自然能應付,你就別瞎操心了。”
“可是,王莽、曹操、孫權、司馬昭、司馬冏,”桓是知認真地掰著手指一個一個數,“這些得到九錫的,沒有一個不是……”
馬文才一怔。
是誰允許女孩子讀史書的?大晉律法是不是該考慮加一條禁止女子讀史書的禁令?
這大大增加了馬公子哄姑娘開心的難度,簡直是另一種變相的徭役負擔啊。
馬文才有些頭痛,突然伸出雙手,掌住桓是知的腦袋晃起來:“天靈靈,地靈靈。”
桓是知被他晃得頭暈,掙紮著推開他的手:“哎呀,馬文才!你發酒瘋啊!”
馬文才又一掌罩在她臉上:“我是要把你腦袋瓜裡那些無謂的煩惱給晃出去。”
桓是知再推開他的手:“可是,王家畢竟是你的外婆家。如果最後,你爹權衡利弊,選了王家小姐,你怎麼辦?”
馬文才笑:“那我就選你啊。”
桓是知有些急:“我是認真的。”
桓是知知道馬太守在他心中的分量。
馬文才雖然看著叛逆不羈,可實質上非常在乎父親的態度和意見。桓是知自然無法完全瞭解馬太守迂迴百轉的心思,可推己及人,雖然她不喜歡馬太守的“圓滑”,但也能勉強能理解他作為一個父親的“勢利”和“謹慎”。
馬文才收起笑容,把她額角的一縷鬢發捋到耳根:“我也是認真的。我不管什麼桓家王家,這和我們之間的感情毫無幹系。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不管你現在姓桓還是姓王,反正最後都得跟我姓馬。”
“說什麼呢。”桓是知臉紅,有些不好意思地絞起手來,“那,你爹現在應該很不高興吧?要不,你明天去給他服個軟認個錯吧?”
馬文才忽然仰面在床上躺下,聲音悶悶的:“我早告訴過他,我對王亦如沒興趣。是他一直捨不得那根金枝,給了他們期待。最後把我逼急了,才搞得這麼僵的。我又沒錯,為什麼要道歉。”
桓是知嘆氣:“可他畢竟是你爹呀。”
馬文才扭過頭盯著她,語氣有些不滿:“怎麼,你現在是梁山伯附身啊?也要給我上一堂孝道的課?”
果然,提起和父親的相處之道,他還是瞬間炸毛。
桓是知忙摸著他的腦袋給他順毛:“不是。我只是擔心你。”
馬文才沒有說話,心口的氣卻瞬間平順了一半。
桓是知的指腹輕輕地掃過他的頭發,輕聲道:“老實說,我一點都不關心馬太守馬大人高不高興,生不生氣,我只是擔心你。如果,你真的一點都不在乎他,那你跟他吵架也好,絕交也好,我絕對不會多一句嘴。可是……”
桓是知頓了一頓,輕嘆了一口氣:“可是你在意他呀,你比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都要在意他。我看得出來,每次同他吵架,你都很難過。你嘴上說恨他怨他,可在你心裡,比任何人都要珍視他,敬愛他。”
“可是,他根本就不在意我。”馬文才把微燙的臉頰貼到桓是知的手心,“他根本就不在意我。”
“我在意你呀。”桓是知輕輕摩挲著他的臉頰,“你也要在意你自己的感受。我現在不是要逼你去同馬大人道歉,我只是不想看你痛苦。如果你覺得同他冷戰,或者不來往,讓你更自在更開心,那我就和你一起,不搭理他;可是你明明很渴望建立融洽的父子關系啊。既然如此,何不嘗試著直面自己的內心,放下過去,讓自己更為輕鬆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