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青年人大概是憋悶了許久,說起來沒完了,“看來小公子平日都只在歌舞昇平的杭州城裡待著吧?這災民年年都有,從北方過來的流民更是一年多過一年。原以為桓玄去了北境,老百姓的日子會好過些,可如今看來,他也不過是和之前姓王的一樣,草包一個。什麼琅琊王家,譙郡桓家,這些士族權貴誰掌權都一副德行。輔政打仗不怎麼樣,爭權奪利,給自己臉上貼金倒是擅長得很。”
“你說什麼!”聽見這青年人出言侮辱桓玄,桓是知立刻就急了。可還未等桓是知發作,只聽得耳邊掌風呼嘯,一旁的馬文才已搶先出了手。
荀巨伯本欲上前拉住桓是知,如今見馬文才先動了手,不禁有些納悶:“誒,這馬文才怎麼比是知還激動?”
王藍田語帶譏諷:“忙著給桓家獻殷勤唄。”
“不光是為了是知。”祝英臺道,“你們都忘啦,馬太守的夫人,就是琅琊王氏的千金啊。”
“都先別說風涼話了。”桓是知盯著正在過招的二人,有些著急。沒想到這青年人還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與馬文才走了數十招,竟絲毫不落下風。桓是知的心不禁揪了起來。
眾人本以為憑馬文才的武功,教訓一下這個小混混模樣的家夥不是什麼問題,是以才在一旁雲淡風輕地閑聊。如今見二人居然難分上下,這才嚴肅起來。可眾人的武功皆是平平,兩個高手又正打得難解難分,就算想幫忙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桓是知眉頭緊鎖,突然從懷中掏出了一把小刀。荀巨伯急忙拉住她:“喂,你要做什麼?”
梁山伯也勸道:“是知,用刀劍傷人,不好吧?”
“我說了我要傷人嗎?”桓是知甩開荀巨伯的手,從地上拿起一雙草鞋,對那青年人叫道,“喂,大個子,你剛才罵桓玄將軍,現在我就割破你幾雙草鞋!”說著手起刀落,那草鞋立時斷成兩截。
她又抓起幾雙拋到空中,抬手揮舞小刀。只聽“唰唰”幾聲,那一雙雙精心編好的草鞋剎那間又化為了一團團枯草,從空中散落。
那青年人見桓是知在破壞自己小攤上的草鞋,不由側頭怒視。這一分心,便被馬文才抓住了機會,躍起飛踢,擊中那青年的胸口。
那青年倒退兩步,捂住胸口,面部微微抽搐。
馬文才落地站穩,一甩前襟,還要上前。桓是知忙攔住他:“好了好了。”
馬文才仍是不忿,但看了一眼桓是知,還是乖乖地退到了一邊。
桓是知把小刀收好,代馬文才沖青年人抱了抱拳,秀眉一挑道:“大個子,承讓啦。”
那青年人看著滿地殘破的草鞋,面沉如水,一言不發地收拾起攤子來。
桓是知心中有些過意不去,正打算要給他一點補償,卻聽見梁山伯語帶怒氣道:“是知,你太過分了。”
桓是知伸向錢袋的手停住了:“我怎麼了?”
“這些草鞋是這位兄臺不知辛苦了多少日子才編出來的,是人家的謀生手段,你怎麼可以這樣就隨隨便便就毀了呢?”
這不是迫不得已嘛!桓是知心中叫屈,原本想賠償的心硬是被壓了下去:“梁山伯,你到底是誰的朋友啊?”
“好了,別又吵起來了。”祝英臺從包袱中掏出一錠銀子,遞給那青年人,“這位兄臺,這錢你收下,算做對你的補償。”
那青年人已經收好了攤,臉上又掛上了那不屑的笑。他倒是痛快地接過銀子,卻轉手就交給了隔壁小攤的一個老婆婆。
那老婆婆連連擺手:“哎呦,寄奴啊,這太多了,可使不得啊。”
青年人微笑:“你就收下吧趙阿婆。這大冬天的,沒點錢怎麼熬過去啊。”
那老婆婆顫巍巍地接過錢,一雙枯瘦的手忍不住抹眼淚。
梁山伯拱手道:“兄臺適才說貧賤喪風骨。可兄臺自己卻不光擁有一身好本領,還如此慷慨熱心,兄臺自身便有十足的風骨啊。”
“行了,我就受不了你們士族子弟說話的這股子勁兒,明明心裡都快氣炸了,還一口一個兄臺。你還不如跟這小子一樣,心裡不痛快就跟我打一架呢。”那青年人卷好剩下的草鞋,瞥了一眼馬文才和桓是知,“小夥子功夫不錯。今天算我認栽。不過,這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別看我現在在這兒賣草鞋,我祖上可也是劉太公。諸位公子的家族還能興盛多久,誰知道呢。”
說著甩開大步,向城郊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