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卻每天例行的晨練外,便是禮樂射禦書數六藝的學習,書院生活簡單規律卻不枯燥。
雖然比起家裡,夥食差了一點,但也還算湊活。馬文才不在場的時候,王藍田還是囂張跋扈,躍躍欲試地想做老大,可桓是知倒覺得王藍田本性不算太壞,就是在家驕縱慣了,還偏偏生了個嘴賤欠揍體質,多捶兩拳就好了。
桓是知依舊睡在地上,只是多鋪了一層被子,又多蓋了一床被子。馬文才倒也不知真心還是假意地邀請她到床上去睡過,結果當然是被她嚴詞拒絕了。
馬文才躺在床上,一手撐著腦袋揶揄她:“你倒也有自知之明,怕燻死本公子。”
“什麼?”
“開學到現在,我從來沒有在澡堂見過你。”馬文才故意摸了摸鼻子,“難怪我這幾天感覺這屋子裡有怪怪的味道!”
“你胡說!”桓是知臊得有些臉紅,“誰說我不洗澡?我、我在其他地方洗不行啊?”
“行啊。”馬文才一臉誠懇,“我這不是關心同窗室友嘛。那,你是在哪兒洗的澡?”
“我……”桓是知沒有直視馬文才,走到桌邊裝模作樣地倒了一杯茶,胡扯道,“就後山啊,那兒不是有個小潭嘛,水可清了呢。”
馬文才抬了抬眼:“這麼冷的天?”
“這算什麼呀。”桓是知喝了口茶,大言不慚道,“曹魏時期不是還有一個臥冰求鯉的王祥嗎?現在才什麼時節呀。”
馬文才點點頭:“嗯,說得有理。等飄起鵝毛大雪了,你去破冰冬泳的時候,我一定去觀摩。”
桓是知對馬文才敷衍地假笑了一下:“無聊。”
瞎掰歸瞎掰,可洗澡這個問題確實是桓是知目前第一頭痛的問題。
和她一樣不願去澡堂的,還有一個祝英臺。聽說祝英臺讓銀心下山買了個大木桶回來,就在房裡洗澡。桓是知倒是也想效仿,可馬文才不是梁山伯,沒那麼容易聽話地“尊重”她的“個人習慣”。這家夥平時進屋也不敲門,直接一把推開——雖說回自己的房間是不用敲門啦……
於是,這段日子裡,可憐的桓是知和平藍要是實在覺得自己髒了,就趁大家去吃飯的時間,飛快地跑回屋子,一人在門口守著,另一人就用小木盆裡的水擦一擦身子。
其實桓是知身上並沒有什麼異味。她的衣服每日一換,還在衣櫥裡放了不少香料,並且除了必要的體能課外,不參加一切例如蹴鞠的體育活動。為了減少出汗,她甚至連走路都變得“穩重”起來。
可是,她就是覺得不自在,看到別人抽一下鼻子都覺得是在嫌棄自己臭。
荀巨伯也多次勸桓是知去澡堂洗澡,說其實和大家一塊兒洗澡沒那麼可怕。桓是知有樣學樣,用祝英臺那句“這是打小養成的個人習慣”搪塞過去。荀巨伯也不再勉強,只好笑著搖頭說:“桓家公子是真金貴。”
到書院都快一個月了,桓是知只趁著每個月一天的休沐日,和平藍大清早就下山,到山腳下的客棧要了間房,舒舒服服地跑了個熱水澡,勉強算緩解了一下內心對自己的嫌惡之情。
算算未來三年可能只能舒服地洗三十來回澡,桓是知幾乎委屈得想落淚。
可誰叫自己堅持一定要出來念書呢,大丈夫能屈能伸,小女子能髒能臭唄。
對於桓是知和祝英臺兩個人種種別扭的行徑,大家自然是議論紛紛,懷疑二人是女子的言論也甚囂塵上。
桓是知只當自己聾了。督學陳子俊那兒,她派平藍私下裡送了些黃金。山長又只管教學,並不插手書院裡的其他事務。礙著桓家和祝家的權勢地位,大多數人也只敢在背後議論,不敢對桓祝二人動手動腳,當面刁難。
桓是知自然也覺得祝英臺的身份有鬼。本來二人“同病相憐”,應該惺惺相惜才是,可見面的時候,桓是知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尷尬。彷彿她同祝英臺多說一句話,便會多印證一分“她們倆都是女子”這個傳言。
從祝英臺的眼神裡,桓是知了解到對方也對自己的身份心知肚明。兩個都是聰敏驕傲的人,在學業上便不約而同、不由自主地較起勁來。上課時,桓是知發表完一番見解,祝英臺必然會跟著作出另外一番議論;而祝英臺若得到山長的贊揚,桓是知也一定會爭取表現得更出彩。
於是,學堂上,除了馬文才和梁山伯兩個不分伯仲的“老對手”唇槍舌戰,又多了一對在學術上“針鋒相對”的“新秀”。山長對此非常滿意,稱贊四人都是可造之材,相互切磋探討有助於尼山書院樹立良好的學風。
爭論歸爭論,桓是知和祝英臺二人在內心深是對彼此都是非常欽佩的。同為女子,能走進書院同男子平起平坐,只有她們知道多麼不易。
自打懷疑桓祝二人是女兒身的傳言流出後,桓是知明顯感覺荀巨伯有些刻意避免和她的肢體接觸了,說話也瞬間成了“溫良恭儉讓”的典範,彷彿真拿桓是知當大小姐看待。這讓桓是知有些氣悶,可也無可奈何,她總不能生撲到荀巨伯身上說,我不是女的,你快跟我勾肩搭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