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尋死覓活的戲碼,桓玄不是沒有見過。但像自家亦如小妹這般話音剛落就立即撞上去,連機敏如他都沒來得拉住的,桓玄還真是頭一遭見。
桓是知的腦門包被包得跟一個粽子一樣,被勒令躺在床上靜養。
桓溫桓沖軍務繁忙,在桓是知幽幽轉醒後,便不得不離去先行去處理政務,只安排桓玄留下照看這位性子剛強的小妹子。
桓玄坐在桓是知的床頭,想同她敘話。但桓是知裹著被子,面壁生氣,拒絕交流。
桓玄笑道:“得虧你這腦袋瓜還不夠硬,否則叔父的書房要是被撞塌了,那麻煩可就大了。”
“你……”桓是知被激,就要起身與這貧嘴的哥哥理論,手還沒撐起,就感覺一陣頭暈,只得又倒在床上。
桓玄還是心疼這個小妹的,忙扶她坐好,為她掖好被角:“傻丫頭啊,你要故意嚇唬叔父,事先跟我打聲招呼啊。真以為自己練過鐵頭功啊,要是再大力一點,現在跟你說話的可能就是閻王爺了。”
“誰說我是為了嚇唬人。”桓是知又想流淚,“要我嫁給一個陌生人,我還不如死了算了呢。”
“誒,別哭別哭。”桓玄說,“你要是實在不想嫁人,我倒有一個辦法。”
桓是知將信將疑:“什麼辦法?”
桓玄壞笑,掏出腰間那把鑲了翡翠的匕首晃了晃:“哥哥把這把匕首借給你,你呢就在自己的臉上輕輕劃上兩刀,這樣一來呢,你就成了醜八怪,沒有男人願意娶一個醜八怪的……哎呦痛痛痛……”
桓是知的指甲不知何時已經掐入了桓玄的手臂。桓玄從魔爪中掙脫,跳得老遠,揉著自己的胳膊齜牙咧嘴:“你這小丫頭,怎麼十五歲和五歲沒分別啊!還是咬人掐人!本將軍看你重傷在身,不跟你計較!”
桓是知反唇相譏:“要不是本小姐重傷在身,今天還是打得你滿地找牙!”
桓玄佯裝生氣:“好啊你個臭丫頭。虧我還在叔父面前苦苦求情,好不容易求他答應,讓你去書院讀書,結果你還要恩將仇報。行,我現在就去找他……”
“等一下!”桓是知迅速抓到重點,“讀書?你說爹爹答應讓我去書院讀書?”
桓玄故意不說話,只是神氣地看著桓是知。
“哥哥,你過來坐。”桓是知立即換上了一副笑臉,拍拍自己的床榻向桓玄示好,“快跟我說說是怎麼回事兒啊。”
桓玄見好就收,湊到桓小妹身邊,如此這般,將自己的“計策”同她說了。
桓是知聽著聽著,臉上開始陰轉多雲,最後終於徹底放晴,開心地捶了桓玄的胸口一拳:“我的好哥哥,你真是太聰明瞭!小妹自愧不如!”
桓玄對自家小妹的奉承一向受用,拍著胸口笑道:“那是,你哥我一般不輕易想辦法,怕計策太好,嚇到你。”
桓玄的主意頗為大膽,甚至可以說是異想天開。主要分為兩步:第一,選一個資質平庸,品貌中下的女子,頂上“桓亦如”的名號應付皇帝的召見,皇帝必然瞧不上眼,如此便可避免桓是知入宮;第二,讓桓是知女扮男裝,外出去書院求學。
這兩個步驟,一步欺君,另一步亦非法。怕也只有桓家敢如此有恃無恐了。
桓沖為人保守,本來是堅決不答應的。可女兒的剛烈他心知肚明,要是逼她就範,怕只怕花轎沒抬出去,棺材先要抬進來了。加上桓玄一番言語,他竟漸漸覺得此計倒也不算完全荒唐。
一來,桓是知養在桓府,即使出門也多以男裝示人。雖然建康的人都知道,八年前,桓沖最得意的副將為保護他身中數箭而死,副將無父無母,早年喪妻,只留下一個五歲的孤女。桓沖見那小女孩實在可憐可愛,便將她帶回了桓府,收為義女。但貴族千金,外人難以得見,因此從桓是知的伴讀奴婢中選一個人頂替,也不是太難。
二來,“是知”這一表字叫了不足一年,鮮為人知。固然不敢混進國子學和太學念書,但去京城外的書院求學問題不大。
再者,桓是知平日裡常嫌棄襦裙累贅,不便習武,時常穿男裝,舉手投足之間也像足了男兒情態,不易為人識破。若不是家人早就看慣了她的打扮,怕是也要以為她是個翩翩少年郎呢。
桓溫不置可否,甩手不管。桓玄又巧言攛掇。桓沖看著昏睡中的女兒,淚痕猶在,額頭的紗布仍是殷紅,躊躇再三,總算不情願地點了頭。
就算被揭穿,這種小事也撼動不了桓家的根基。而如若不依此言,這丫頭只怕要麼跳湖上吊,要麼翻牆挖地道,不鬧個雞飛狗跳才怪。
得此喜訊,桓是知立即來了精神,乖乖吃藥,認真吃飯,不出半月,便又成了那個活蹦亂跳的“桓公子”,甚至還比之前胖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