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面十分光滑,他可以看見下面的湖面還在蠢蠢欲動。
洛基早在幾個月前就看到了達茜放在房間的信件,他知道奧丁森名聲危在旦夕,不過好在他仍然有所準備,提前透過幾個佯裝失敗的貿易,從沃斯塔手上套到了不少現金。他招呼自己信賴的僕從將現金轉入了法統區,和土著人交涉了好幾天,終於買下了一塊田地,聽說那裡的春天很美,整個原野上會開起白色的花朵。
洛基咬咬牙,向冰面走了幾步。
鎮上的人一個個對他們鄙夷無比,可是一扇扇門窗依然因為奧丁森家的財力而開啟。他偷偷變賣了母親的許多珠寶換來了現金,在他們童年的樹屋裡面準備好了一切逃亡必須的用品。
過了懷安多族人的湖,他們將永遠逃出新英格蘭管轄範圍,他們離自由很近,他的心跳得飛快。
上帝到底是眷顧他的,他心想,若不是這樣,他怎麼會一早看出帕裡斯牧師的計劃。他沒有想過他居然會犧牲自己的兩個女兒做戲用來陷害他,而簡的死,原本也不在他的考慮當中。當然,那個福斯特家的女孩死得有些可惜,畢竟洛基在她身上找到了許多樂趣。不過塞翁失馬,這一切竟然成為了他和索爾遠走他鄉的契機。
他終於可以逃離那座陰霾的大宅,逃離他和索爾的這層養兄弟關系,他們再往北走兩天就將永遠自由。
他愉快地想著。
正在那個時候,他聽到了輕輕的咔擦聲,他警覺地站住了身,「索爾,別動。」
洛基的綠眼睛慢慢看著他們兩個身下的那片冰湖,他們離開對岸不過五十英尺,所以腳下的冰開始變薄,走起來也越發費力。
在咔擦聲中,他看見索爾腿邊的一處冰層漸漸裂開。
索爾的眼睛望向他的,似乎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他能看到索爾背後的叢林,在五十英尺的遠方,那裡的樹影在風中劇烈搖擺。
他不能掉入冰湖,洛基飛快地想。
這裡的湖水溫度極低,而且下面的水勢湍急,如果索爾失足,他將沒法拉他回來。
洛基向前走了兩步,聽見了令人警惕的兩三聲咔擦響動。
接著,他看到索爾的身體搖了搖,他身上的行李太多,難以保持平衡。在洛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索爾跌倒在一處因為水草而凸起的薄冰上。那裡的冰面迅速瓦解,像是一張蜘蛛網一樣漸漸輻射裂開。
洛基瞪大眼睛,看著他的兄長的半條腿陷入了冰冷的湖水中。
這裡的水溫太低,如果呆上幾分鐘,恐怕索爾就要凍死。
索爾穿的太多,在這樣的情景之下,幾乎沒有勝算。索爾伸出手徒勞地抓著冰面,他的手肘搭著光滑無摩擦力的一片碎冰上,瞬間半個身子陷入了湖中。
「索爾!…」洛基急促地叫道,他奮不顧身飛蛾撲火一樣靠著手腳爬到了他兄弟的面前, 把腰間的長槍遞給已經幾乎被水沒頂的索爾。
索爾抓住槍的時候,洛基的身體猛烈地搖晃了一下,他以為自己的手臂將會被扯斷。
他的手沒有戴手套,在寒冷的空氣中,每個末梢神經都在向大腦傳達疼痛的資訊。他死命抓著那柄槍,讓身體向右邊滾動,給索爾提供一些他急需的拉力,他的身體用力抓住冰面上因為氣泡形成的大小凹槽。
他身下的冰塊發出了一聲咔擦響動。
洛基絕望地閉上了眼睛,他想起傳道書中的句子,「凡事都有定期丶天下萬務都有定時。生有時丶死有時。栽種有時丶拔出所栽種的丶也有時。」他的手指疼得幾乎握不住那柄槍,他的鬥篷被冷風吹得歪到一邊,半截手臂露在外面。「我見神叫世人勞苦丶使他們在其中受經練…」他心想。
也許這就是他的死期。
如果這是索爾死期的話。
洛基緊緊抓著槍不願鬆手,他看見自己的指關節迅速變成青灰色。
索爾的頭發上結了一層冰,他有些痛苦地呻吟著,用盡全力用手肘支撐自己的身體,像是一隻落水的獅子,他顯得有些狂亂。
在洛基幾乎要放棄的時候,索爾終於從冰窟窿裡面爬了出來,他的鬍渣上結滿了冰渣,此刻他冷得瑟瑟發抖,聲音有些戰慄,「別動,洛基,別動。」
洛基看著自己的身體下面,那裡的冰塊微微互相摩擦。
「我跟你說過要小心…」洛基恨恨地說著,他的體溫有些過低,他將手指放進自己鬥篷的毛皮口袋當中。
「我很抱歉。」索爾輕輕在洛基身邊躺平。
他們兩個一起匍匐一般前進了幾步,離開了危險的冰面。
「你不能死。」洛基突然說,他感到了一陣精疲力盡。
「我當然不會死。」索爾用沙啞的聲音回答。
他將自己的手指伸進了洛基的口袋,他的手指像是冰棒一樣,洛基被冷得打了一個寒顫。
接著那幾根冰冷的手指輕輕握在了一起。
「這也就夠了。」洛基心想。